“刚才……”周洵显然斟酌了一下用词,“你是真的生气了吗?”
“嗯?什么时候?”姜楠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哪个。
周洵理解错了,眼里闪过不明显的失望:“哦——我是说,你演得挺真的。”
姜楠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在余正气离开后跟着周母指桑骂槐的事:“那个啊,要是不表现得真情实感一点,怎么拉拢人心呢!”
周洵看姜楠把做戏说得那么轻飘飘的样子,嗓子眼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一样。
“是我小看你了。”周洵的声音很低很沉。
姜楠觉得这时候的周洵十分的脆弱,她压根没把原因往自己身上拢,很自然地就以为周洵是因为同乡人的陷害而难过。
“洵哥,”姜楠双手撑着大腿,微微弯腰,“人这一辈子呢,总会遇到很多不值当的人,或许当你身处其中的时候,你觉得怎么也想不通,可过段时间再回头看,你就会知道有些人和事,是没必要放在心上的。”
“不值当……没必要……”周洵咬着这两个词——姜楠是在委婉地告诉自己,她是个不值得他用心的人吗?因为她从来就不曾将他放在心上过?
周洵感觉自己嘴巴里漫起了一股苦味:“你倒是真潇洒啊。”
姜楠眼睁睁看着周洵一双眸子迅速被寒冰覆盖,一种无形的疏离隔在了两人之间。
明明彼此的距离是伸手就能触碰,却好似隔了无法跨越的鸿沟。
“洵哥?”姜楠忍不住叫了一声周洵的名字。
周洵闭上眼睛:“我困了,你走吧。”
“你等等,”姜楠看了下时间,“也快要吃午饭了,妈还在忙……我记得灶上还有早上吃剩下的馒头,我去给你热热——”
“不必了,”周洵冷冷地打断了姜楠,“我不饿。”
“那也不能不吃啊——”
“姜楠。”周洵喊了她的全名,伸手朝门口指了一下,“你走吧。”
姜楠能够感觉到他此时情绪的压抑,她有点担心这出陷害事件刺激了周洵,让他原本压抑下去的离魂病症又复发了。
可是现在周洵对她表现出了十足的抵触,姜楠不想进一步刺激他,便拖着步子离开了房间。
午饭将就着吃了一顿,姜楠正打算以上药为由再去看看周洵的情况,一直在外面的周娅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:“嫂子嫂子!我哥呢!”
周娅嗓门大,都不需要姜楠回答,周洵就自己开门转了出来:“发生什么让你激动成这样?”
周娅一咧嘴,反手抓住姜楠的手腕:“快去村公所看戏去,廖菊花正在拿大喇叭大义灭亲呢!”
“!”姜楠想起小树林的那次抓奸,眼底亮起了一抹光,“她可真会挑时候,这会儿村民们正对余正气不满呢,廖菊花再一闹腾,可不就事半功倍了么!”
周娅不晓得姜楠这话什么意思,却不妨碍她继续抓着姜楠往外面跑。
跑到半路才想起行动不便的周洵,周娅一拍脑门,朝周洵求饶般一拱手:“哥,对不住啊,我把嫂子还给你。”
周洵熟练地操控着轮椅从姜楠身边绕了过去:“不用,我自己能行。”
这一遍周洵避开自己的意思太明显了,姜楠不知道他又在闹什么别扭。
现在可不是哄孩子的时候,姜楠强硬地追上去拽住了轮椅的把手:“小样,四个轮子还想跑过我两条腿的啊,你当轮椅是吉普车吗?”
周洵拧着两根眉,只差没把不爽写在脸上:“放手。”
姜楠端着笑,俯下身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:“你妹妹还在盯着呢,如果你觉得不用演戏了,那我立马撒手。”
周洵闻言,长长的睫毛颤了颤,虽没回话,却是不再拒绝姜楠了。
两人之间的古怪周娅不是没有察觉,她看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姜楠,忍不住问了句:“嫂子,你跟我哥?”
“没事儿,”姜楠笑出牙花子,“打是亲骂是爱,不打不骂不相爱,这是我跟你哥的情趣。”
国家进入80年代以后,男女之间的思想观念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。
姜楠刚刚的这段玩笑话放在那会儿,可以说是街头小孩都听腻了的。
然而放在如今这1975年,别说周娅了,周洵都被她说得微微红了脸。
“姜楠,你在外面稍微注意着点儿。”周洵忍不住提醒她。
姜楠发觉正常状态下的周洵逗起来也别有一番趣味,不由就将不久前才被周洵赶走的不愉快抛到了一边:“那你也不能莫名其妙发脾气,要不然我就把你肚脐眼底下有颗痣的事情说出去给别人听。”
“……”周洵觉得姜楠就是老天爷派来克他的。
这个小插曲让周洵和姜楠暂时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,那块被周洵竖起来的隔阂之墙似乎也消失了。
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,脚上的速度倒是半点不慢,赶到村公所那棵大樟树下时,还能站个比较靠前的观赏位。
廖菊花站在早上余正气站过的桌子上,一手举着喇叭,一手拿着张信纸,在那里一笔一笔地细数余正气犯的错误。
她的脚下地面上堆放了数个开着盖子的箱子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