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了,万籁俱寂,此时还未到惊蛰,连虫鸣都不曾响起,连绵的群山耸立在越江河畔,犹如一座座立起的孤坟,唯有苍阑山上零星的灯火还透着一丝活气。 道济给周珩下了针就和陆安出去了,屋里只剩下凌安若一人。她坐在床侧,垂首看着周珩,良久才伸出手抚上他的眉心,轻轻的揉开那微蹙的眉头。 “你会醒的,对吧?”凌安若自言自语的喃喃道。 “我们都好不容易重活一世,大业未成,宿仇未报,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走了?” “快醒来吧,周珩。” “再过一月,抱月河畔的桃花就要开了,我还等着你带我去看呢。” 凌安若呢喃低语着,可静谧的卧房里没有人给她回应。周珩仍在睡着,他在难熬的病痛里恍若回到了八岁那年浑浑噩噩,只靠着汤药度日的日子。 周珩厌恶那段岁月,它比南林猎场还要叫人惧怕。 无助,柔弱,任人摆布,像一条可以随意宰割的鱼肉。 那会儿屋子里全是清苦的药味,血的咸腥,还有男男女女的哭声。周珩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哭得那么厉害,明明他还活着,却哭得像他已经死了一样。 周珩不想死,他想活,他受不了那充斥了一屋子的死气,仓惶的起身下床,推开众人跑了出去。 可屋外是一片黑暗,他不知道该往哪走,犹豫不决间,他回过头看向屋内,只见床榻上他还是那小小一团的蜷缩在被子里,一张小脸白得面无人色,眼神空洞的死死盯着他。 周珩本能的瑟缩了一下,头也不回的跑进了那片漫无边际的黑暗里。 霎那间,身后的屋子连同最后一点光亮都被黑暗吞噬了。周珩举目四望,看不到任何人,任何路,连魑魅魍魉都没有。举足无措间,他忽然对上一双绿莹莹的眼睛。 那双眼睛慢慢靠近,慢慢步出黑雾,一团雪亮的光跃入眼底,在泼墨的雾气里格外刺眼。 那是一只雪狐。 周珩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只雪狐在这儿,可又觉得合情合理,好像它本就该在此地等着他。 周珩望着雪狐柔软的皮毛,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搂在怀里,可在他触碰到的那一瞬间,一道尖锐的刺痛扎破了他的胸口。 周珩愣愣的低头看去,鲜红的血液正顺着冰凉的箭头缓缓滴落,瞬间染红了雪狐的毛发,雪狐也消失不见变成了一颗支离破碎的心脏。 周珩捧着那颗心,下意识的转过身朝射箭的方向看去,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半藏匿在黑雾里,手里还提着一把弓箭。 周珩看不清那个人的脸,却直觉知道他是谁,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人冰冷冷的目光。 可是为什么呢? 周珩不解,他迷茫的望向那人,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他? “哥,为什么?”周珩颤声问道。 “到底为什么?” “是因为我想要一只雪狐吗?” “哥?你回答我!” “你回答我啊!” 周珩大声的追问着,可他哥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,只是冷淡厌恶的看着他。 周珩不甘心,他大步朝那人跑去,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,摔在了地上,连同那颗破碎的心脏也滚了出去,摔得四分五裂。 那一刻,疼痛瞬间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,连五脏六腑都跟着上下乱晃。 周珩发出一声痛哼,忍不住把自己蜷成了一团,想要熬过这磨人的痛楚。可他还是想不明白,为什么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?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?他没来由得觉得委屈,委屈得让他想愤怒嘶嚎。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了他的头上,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,一下又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。 周珩茫然的抬起头,他看见了他娘。 上下两辈子加起来,差不多过去快三十年了,周珩已经记不清他娘长什么模样了,只知道旁人说她很美,美得不似凡人。可这种话从来都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形象,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。 可在这一刻,看着那陌生又熟悉的面容,周珩却本能的知道这就是她。忽然间,周珩多年来强撑的坚强碎了一地。 他望着他娘那双温柔的眼睛,无法遏制的啜泣起来:“娘,我好疼,好疼好疼,疼得快要死了。” “可是为什么?为什么是我?凭什么是我?” “我只是,只是想要一只雪狐……” “想要一只雪狐啊……” “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……” 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