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后,虞州。 又是一年春,细雨霏微,柳枝吐芽,湿乎乎的海风吹遍了整座城,淡淡的咸味中夹杂着说不清的香气,或许是女人身上的脂粉,又或是挤挤挨挨的香料。 新建的码头上,船来船往,天南海北的商人都在忙着卸货装货,各种方言混杂在一处,成了无甚意义的嗡响,其间还冒出几句格外蹩脚的西越口音。 没错,西越人。 自从黎州掀起了一股西越潮后,西越就成了大安商人眼中的淘金地,但凡有点出海能力的商人都想借着这股东风去分一杯羹,朝廷也就顺水推舟,彻底开放西越通商,不仅准许大安人跑去西越做生意,也同意西越人来大安经商。 通商是好事,短短三年内,五湖四海的白银都往大安境内涌,光凭阳州一个永泉港已经难以承载四海而来的商船,于是朝廷干脆在与阳州相邻的虞州新建了一个万象港,由两位皇子共同督办此事。 在此之前,虞州以渔业和海盐为生,虽也富裕,但也只是那些世家权贵的富裕,和普通商人沾不上半点关系。 可现在好了,虞州开了新港口,瞬间就成了整个大安的风水宝地,有心出海闯一闯的商人云集于此,不知不觉间也带起了虞州的商贸,更何况这里有钱的老爷们多,根本不把银子当回事儿,只要看上什么东西,一掷千金不在话下。 这么一来,商贸彻底活了。 东南西北的商人都来此销货,还吸引了不少远道而来的西越人。 整座城顿时改头换面,连咸咸的海风里都带着纸醉金迷的味道。 而寻柳街的西香苑最是寻欢作乐的好去处。 西香苑就是当初周珩想在黎州开得西越歌舞坊,三年前西香苑横空出世,以新奇和奢靡之风瞬间抢占了其他秦楼楚馆的风头,在一堆群芳中一枝独秀,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看个新鲜,成了名副其实的销金窟。周珩这两年也借着这股风头,在其他富裕之地扩建馆楼,而虞州就是其中之一。 和其他几地的馆楼一样,虞州的西香苑也是一股浓厚的西越风情,姑娘也都是金发碧眼的美人,这些女子比大安的楚女更为大胆热情,身姿也更为丰腴,腰肢摆动间雪波绵绵,让四座的男人看呆了眼,魂都要被女人身上的香水味给勾走了。 “好,跳得好!再来一曲!” 虞州盐运使姚宜宾左手搂着一个西越舞女,右手抓起一把金叶子,眼也不眨的往台上洒,纷纷扬扬的落了满地碎金。 台上姑娘见状也不走了,赤脚踩在碎金上,拍着手里铃鼓继续跳着,时不时冲雅座上财大气粗的贵客送一轮秋波。 姚元宾飘飘然的倚在绒垫上,在笙乐里喝得红光满面,他手上在舞女的腰肢间打着拍子,眼睛盯着台上柔滑的雪色,话却是对身旁的人说的:“小崔啊,这地方确实不错啊,难怪你三番五次的邀我过来,今日一见,还真是不虚此行啊,哈哈哈哈。” 姚元宾口中的‘小崔’就是周珩,三年来他化名崔若行走于世,这会儿被轻慢了也不见生气,如今商人虽然有钱,可地位也还就那样,更别说在这位盐运使的眼里钱也不过是几张轻飘飘的纸。 “不是好地方怎敢让姚大人赏脸?”周珩微微一笑道,“这西香苑一开馆,我就想着邀大人来玩乐一番,可惜大人一直公务繁忙,拖到今日才得以一见。” “唉,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”姚元宾咬了一口舞女喂来的糕点,咂摸了下嘴说道,“年初朝廷才把今年盐引的发行数量给定下,这不得赶紧派出去么,免得你们天天来我这闹,不得安生。” 周珩等得就是这句话,他似是困惑的问道:“说起这个,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人,为何今年盐引的数量……” “比去年少了对吧?”姚元宾“哼”了一声,手指点了点周珩,“你小子,我就知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此事,早憋不住了吧?” 周珩笑了一下,也不觉得尴尬,谦和有礼道:“大人明鉴,还请大人能为在下解惑。” 姚元宾知道周珩是有求于人,当即摆起了谱,等舞女给他倒了一杯酒后,才端起琉璃盏,嘬了一口,慢悠悠的说道:“这事吧也是没办法,去年西南地震,把盐场的官道给震塌了,那里的盐运不出来,可不就得靠咱们虞州接济些过去,如此一来,虞州的盐可不就少了,盐引发行的量自然也不如往年。” 西南缺盐这周珩是知道的,可这不是让他信服的理由:“可既然是这样,为何孙氏的盐引有增无减?大人这可说不过去吧?” “孙氏嘛……”姚元宾打了一个酒嗝,不慌不忙的替他们开脱道,“……是有功之臣,当年建这个万泉港,他们是出了大头的,年前又送了一笔银子来修整码头,自然得多分给他们一些盐引以作补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