洲并未回答杨清问题,而是淡淡道:“明日,让成绩合格的学生全部过来吧,本辅要亲自见见。”
杨清应是。
督查院考题出了名的难,本次参考一百余名学子,只有九人通过考试。
辰时,学生们被引入督查院衙署内,等候阁老召见。
次辅顾凌洲亲自考问,威慑力和压迫力显然不是考卷能比的,甚至相比之下,昨日难倒一大半人的考卷反而显得和蔼可亲了。
因知道今年只有二个空额,也就是说,他们九人里,最终只有二人能留下,学生们俱战战兢兢,紧张不安至极。
因到了阁老亲自考问环节,卷试成绩反而不那么重要了,阁老一个青眼,比再好的分数都管用。
苏文卿依
旧青巾束发,仪态翩翩,立在一众寒门学子中间。
卫瑾瑜最后到达,便由当值司吏引着,低调站到了最末。两人一青一白,宛若玉璧,站在人群里格外引人注目。
自然,短短一夜功夫,卫瑾瑜考了六科全满的惊人分数,也迅速在学子间流传开。
“苏文卿考五科全满,已经令人匪夷所思了,没想到这位卫氏嫡孙竟能考六科全满!”
报考学子大多出身寒门,被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卫氏嫡孙在考场上杀得片甲不留,要说不震惊不羞惭是不可能的。
然而纵使如此,学生们依旧不慌。
因卫氏嫡孙虽然考了如此一骑绝尘的成绩,顾阁老并未直接定人,而是让所有通过考试的学子都过来参加下一轮考核。
而合格的人里,大半都是寒门子弟。
“显然,阁老更器重寒门子弟,更愿在寒门子弟里挑人。”
“这还用你说么,不过,顾阁老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刚烈,待会儿考问,我真是一点底都没有。”
“唉,重在参与嘛,万一答得好,恰好得了阁老赏识呢。卫氏嫡孙还站在那儿呢,你怕什么。”
学生们陆陆续续由年轻御史引着进去,有的片刻功夫便出来,有的时间久一些,出来时,大部分脸色都惹眼可见地不好看,卫瑾瑜成绩最好,反而排在最后一个。
杨清亲自引少年到廊下,温声嘱咐:“阁老看着严厉,其实很体恤关怀学生,你不必怕。阁老问什么答什么便是。”
卫瑾瑜恭敬道:“多谢御史。”
到了阁中,只有顾凌洲端坐上首。
卫瑾瑜展袍跪下,伏地行大礼:“学生见过阁老。”
“为何要考督查院?”
良久,上方传来一问。
卫瑾瑜道:“一则,督查院考试,并不限出身,学生符合报考条件。”
“二则,督查院纠劾百司,掌朝中风纪,阁老又以清正著称,朝中有言,六部浑浊如泥,独督查院濯濯如清流,不仅学生,凡是有志学子,只要有机会,无人不想考督查院。”
上方骤然传来一声冷哼。
“写策论那一套,在本辅这里不管用。”
“督查院亦非任何人博名声的地方,六部浑浊如泥,独督查院濯濯如清流……本辅且问你,如果督查院同六部,同其他地方一般无二亦浑浊如泥,你当如何?”
卫瑾瑜沉默。
顾凌洲视线凌厉压下,问:“怎么?答不出来了?”
卫瑾瑜摇头,道:“学生只是觉得,清与浊之分,未必像黑与白一般。立身清正,即便在污泥中行走,衣袂自清,立身不正,即便置身清溪,亦脏污不堪。六部浑浊如泥,亦有殉道君子,圣人常言,水至清则无鱼,阁老掌督查院这么多年,呕心沥血,于污淖中保督查院清正之名,拳拳爱民之心,不应简单草率以清浊断,而应以民心,以圣心,以史册,以后世,以千秋断。”
“这也是漂亮话。”
顾凌洲面不改色问:“如果民心、圣心、史册、后世、千秋,都给不了公论公断呢?”
少年缓缓抬眸,平静道:“那就想办法让他们知道。”
“如何让他们知道?”
“以律法,以公理,以血,以命,以道。除此外,还需一把趁手好刀。”
顾凌洲凝望着少年眸底无声燃烧的幽火,好一会儿,问:“刀在何处?”
卫瑾瑜道:“学生知道,阁老近来在为扬州织造一案发愁,只要阁老需要,学生便可做这把刀,替阁老扫清扬州污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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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卫瑾瑜退下,杨清进来,见顾凌洲沉默立在案边,心事重重的模样,近前奉上盏热茶,问:“师父可择定人选了?”
顾凌洲道:“年纪不大,口气不小,且伶牙俐齿,桀骜难驯,教人看不透。”
“我且问你,六部浑浊如泥,独督查院濯濯如清流,你听过这句话么?”
杨清忍不住笑着摇头:“这话倒是有意思,听着像拍马屁,师父是从哪里听说的?”
“一个很聪明,还会与人耍心眼的小鬼,本辅险些被他绕进去。”
杨清还是第一次听素来刚正严厉的恩师以如此语气评价一个学生,一时辨不清恩师是何态度,思索着问:“师父是不打算选这孩子了?”
“不。”
顾凌洲忽然转过身,目光沉然,似下定了某种决心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