哐当,宇文晖跌坐在地,睁大眼睛,望着上首的父亲,战战兢兢道:“父亲,你说什么?” 见他这副懵懂无辜的模样,宇文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他耐心耗尽,再同宇文晖说话,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当场掐死他。 他心累至极,指了指殷恪,“阿殷,还是你继续说。朕不想被这逆子气死。” “是。”殷恪自然地接过话茬,缓步踱近,微微一笑道:“郎君,陛下请太医来,是为了验证这碗药,这碗注入了您血与肉的药,内中乾坤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意思是,经过多名太医会诊和药渣比对,这确实是一碗治疗心悸气短的良方。且用银针试过,无毒。” 宇文晖舒了口气,气也稍微壮了些,“所以,这同我有什么关系,你们缇营卫又在怀疑我什么?” “可是郎君,这才是真正的奇怪之处,陛下下令熬煮的汤药,不是治疗心悸气短的,而是仅作安神之用的睡眠散。” “也就是说,最终呈上来的药,被换了。” “同时,陛下并没有身体不适,更是没有心悸气短的症候。” “而你口口声声要学佛祖割肉救父,似乎笃定了陛下已然身患重病,患的还是心悸气短的急症,形势危急。这又是什么道理” “我……我……我是误听了太医间的说话,误以为父亲病来如山倒,都是误会,都是误会。” 连用四个“误”字,可见此“病”误宇文晖之深。但殷恪不打算就此放过他。 “郎君,你说是太医说的,是哪位太医误传的?” “这个……这个……天色昏黄,我又是隔墙所听,听不真切,加之我对太医院诸位医官并不相熟,一时……一时……并不能辨得出出自哪位医正之口。” “可是,郎君,五位太医,虽自上京星夜竞马而来,但无一人得以给陛下诊脉,何以能无诊脉的前提下,加以讨论开什么药方呢?各位太医们,没有讨论此话题的依据。” “或许是望闻问切中的‘望’……”宇文晖“垂死挣扎”,话未说完,便见殷恪带着笑意转向一旁的医正。 “刘医正,您是不是用了什么看诊的独家技法?” 骇得最为年长,胡子花白成霜的刘伯安连连摇头并摆手道:“没有没有,微臣等人,方才连皇帝陛下的面都没见着,就被请去了偏殿。” 轰隆——宇文晖最有一点点挣扎的借口,如水中幻影,风轻轻一吹,便化成了碎沫,什么都没有了。 “所以,可以这么理解吗?站在太医院的立场上,你们确然没有任何理由,去谈到‘心悸气短’这个病症。” 刘伯安俯首,“正是。” “那就奇怪了,你们不说,咱们这位大公子,是从何处想及此的?就好比下毒容易,解毒难啊,刘医正,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。” 蓦然又被缇营卫点名,刘伯安真是莫名冷汗涔涔,不想无事惹得一身膻,就只能边拿袖子拭汗,边老老实实地回答:“殷将军,所言非虚,若说到解毒,因为不知道所下之毒,而中毒症状又多有相似,一个个试解毒之法,简直宛如大海捞针。民间很多中毒之百姓送医之后,郎中不是没有解毒之法,运气好时,一方便对症下药,药到病除。可要是运气不好,一剂一剂的试下去,往往病人因此死于错失良机和无望的等待之中。”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堆,殷恪从中只轻飘飘挑拣了一句,“也就是说,最清楚解毒方子,解毒剂量的人,是下毒之人?” “是。” “好了,各位太医们,你们的今夜真正的活计来了。” 什么?还有活计?众太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 一名缇骑端着一白瓷碗的菘菜羹,另一名缇骑端来一小碟甘草片,示于众人前。 “两枚甘草片加上一碗菘菜羹,瞧瞧所产之毒,需要多少剂量的解药吧。” 一侧跪着的宇文晖闻言,瞪大了双眼,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殷恪。 这殷恪,真的是如传闻中一般,多智近妖! 他知道,自己这回,真的,什么都完了! 案子尚未展开查,连配药他都摸清了,哪里还有什么回寰地余地。 两盏茶后,太医们前来复命,甘草片加菘菜羹所产生的可产生心悸气短的毒剂,与汤药中解药的分量,几乎完全相等。 为人臣子者,忠君之事。即使殿内已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,为首的刘伯安仍旧勇敢地站了出来,颤颤提醒道:“陛下,请问,这甘草片,是出自哪里,这菘菜羹又是来自哪里,这二者,可千万共食不得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