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伯甲的魔爪穿透胸膛的那一刻,阮梨奇异地没有感觉到半分疼痛,她的神智和魂魄仿佛都被这一下瞬间从身体里拽了出去,飘飘荡荡地不知去处。
周遭场景变幻,一股馥郁的桃淡香笼罩于鼻端,几片薄薄的瓣落了下来,正巧落在眼睛上,于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这种清透的粉色,愈发模糊不清了。
她无意识地眨了下眼,听到有人笑着在说话,声音时高时低,断断续续的——
“听说叫阮梨?长得倒是很像她母亲……可惜……”
遮住眼睛的瓣忽然被人摘了去,阮梨眼前模糊的世界总算清楚了些,她勉强定了定神,却看到一张异常熟悉的脸——副盟主齐峰。
在齐峰身后,还站着几位仙盟长老和穆霄亭,他们远远站着聊着天,话里时不时出现阮梨的名字。
阮梨忽然明白过来,这是她刚被送入蓬莱时发生的一幕,那时阮凌天出事的消息令许多人都感到惋惜,一些熟人便携手来蓬莱看望她这个双亲离世的婴孩,彼时的阮梨因为太过年幼总是昏睡,神智也不甚清醒,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普通孩子开始记事的年纪才逐渐好转。
原来这些人都曾来看过她吗?
齐峰温和的脸在眼前放大,裹在襁褓中的婴孩被他抱在怀里,他在小阮梨脸上定定地看了会儿,原本含笑的眼神便渐渐变了,变成一种沉郁暗色,挑剔地打量着这个脆弱的孩子,抚摸着婴孩脸颊的手指也往下落了一寸,摩挲着那稚嫩的脖颈。
阮梨听见他的低语声,“你就是天道为这世道选择的一线生机吗?”
他低声呢喃,“祂以为本尊还会再败一次吗?那就走着瞧,本尊倒要看看你这个得天道气运的丫头有什么能耐……”
冰凉的手指落到婴孩的胸口处,“齐峰”忽的一笑,“既然是初次见面,总要留下点见面礼。”
他指尖落下的地方出现一小团模糊不清的黑色图腾,如活物般立刻钻进了肌肤,婴孩感觉到不适,本能地想要张嘴哭叫,却被强行封了口,哭不出声音来。
“嘘——”
“齐峰”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,“好好保管,本尊还会取回来的。”
他像模像样地轻拍起了襁褓,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,间或夹着几声低语,“有你替本尊遮掩天机倒是省了不少力气,争气点,好好长大,然后死在本尊手上。”
婴孩听不清他的话,在这人阴冷的低笑中无声地哭叫着,胸口处好似被人生剖开的剧烈疼痛令她痛得接近麻木,飘飘忽忽无法自控的阮梨和她共享着这份疼痛,痛感越来越清晰,她的魂魄也好似被人左右拉扯,刹那间便脱离了婴孩的躯体。
“阮梨?阮梨!”
低语声先是灌进耳道,随后音量越来越大,令阮梨如冷水浇头霎时清醒过来,魂魄归位后原本忽视了的疼痛也一并归位,阮梨喉咙里挤出一声忍不住的低吟。
净思匆匆忙忙地往她嘴里喂丹药,见她伤得如此重,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,匆匆忙忙地去把骨将军叫了过来。
丹药在肺腑间化开,一股暖流催动着僵化的经脉,灵力也缓缓滋润着丹田,那股痛意有所减轻,笼罩在五感之上的薄雾也彻底被吹散,阮梨灵台清明,听到净思和骨将军的声音。
她缓了一会儿,意识还有些迟钝,“……骨叔?”
额头被人轻抚了两下,骨将军轻轻“嗯”了声。
“别急着起来,你伤得很重。”
阮梨嗓子哑得厉害,前一刻还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,现在突然回到了安全的地方,那股心悸感仍然存在,恍若梦中。
“师兄……岳蔓他们呢?”
骨将军不明显地沉默了片刻,再出口时声音又低了几分,“都没事,别担心。”
阮梨紧绷的神经一松,还有许多想问的问题,但丹药的药效上来,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,身体自动进入疗伤调息状态。
看着她状态有所好转,骨将军才稍微放下心来,又去其他房间看了看,岳蔓南宫他们仍然伤重昏睡着,从带回来就没有醒过,而卫悯……
他低叹一声。
刚刚那句“都没事”说得含糊不清,其实骨将军匆匆赶到时卫悯已经不见踪影,岳蔓三人伤重昏迷,阮梨胸前的血洞还在往外流血,整个人呼吸极其微弱,几乎就剩下一点难以捕捉的生机,若是换作旁人可能根本就救不回来了。
“骨将军,”净思按时给岳蔓几人喂了丹药,对待骨将军的态度很恭敬,“多谢您出手相助。”
骨将军摆了摆手,沉默不语。
他有一整座神梦城要守,哪里能真的牵扯进跟魔族的纠葛中,能做的也只有这一星半点,根本算不得什么。
稍晚些时候,阮梨最先醒来,她伤得最重,疗伤的速度也很慢,但心里惦记的事情太多,不愿意继续昏昏沉沉地睡下去,勉力站了起来去查看其他几人的情况。
得益于玄襄阵的守护之力,岳蔓三人虽然伤得重,但性命无虞,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。
阮梨蹙着眉,没有看到自己最在乎的人,扭头去看净思,“我师兄呢?”
净思神情讷讷,有些欲言又止,“卫师兄他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