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家的家祠不如苏家的大,摆的牌位也没有苏家的多,只有四个牌位:祖父祖母、徐鹤年和苏稚卿的。 使女铺好蒲团,等徐怀慈跪好就掩门退守到外面了。 不知过了多久,门外传来一声轻柔绵长的哈欠声,徐怀慈才面无表情地歪了下身子,把压在臀部下的脚抽出,盘腿而坐。 她看向供奉的牌位,除了徐鹤年的,其余的她都不认识,意识到这一点,她突然就笑了:好奇怪呀,她为什么要跪一些生而不养和不认识的人。 使女的哈欠声逐渐发展成打鼾声,徐怀慈站起身,靠近牌位,就着飘忽不定的灯火观察徐鹤年和苏稚卿的牌位,虽然两个牌位都擦拭得很干净,可是很明显苏稚卿牌位上的字迹比徐鹤年牌位上的字迹要清晰很多。 徐奭恒可真偏心!徐怀慈心想,把目光定在徐鹤年的牌位上,喃喃自语:“还真是父亲的好孩子呢。” 天气虽已回暖,可晚间还是寒气逼人,徐怀慈在四周找了几个蒲团堆在一起,缩着身子窝在上面,合上了眼睛。 “好孩子,去吧。” 她又梦见了少时辞别父亲的场景了。 徐怀慈努力地睁了睁眼,可眼前的景色依旧没有变化,父亲依然站在她的前面。 同一个梦,徐怀慈已经做了好多遍了。父亲的语气、神情、动作,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,她的心情也早从原来的不可置信、茫然痛苦变成了麻木。 意识到挣扎无用,徐怀慈又一次让自己陷入了梦中。 八岁的她只到父亲的腰部,父亲在她眼中真的好高大,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,父亲会是她一辈子的依靠,可就是这个她最敬重的人,一次又一次用哄骗般的声音说着“好孩子”截断了她的求救,用他有力的双手擒住她的肩膀,把她推向了苏家。 从记事起,徐怀慈就知道徐奭恒不喜欢自己,因为自己的出生害死了母亲,所以她对他处处忍让,他不喜欢她出现在他面前,她便躲着他,他不喜欢父亲夸她聪慧,她便装傻充愣。她等着他接纳她,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谋/杀。 元道2年,积雪初融,她跑到湖边玩耍,身边的使女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,她折下一根细枝蹲在湖边逗鱼儿玩,等使女回来找自己。 不知过了多久,湖面映出了徐奭恒的脸,她当时高兴极了,以为哥哥终于肯和自己玩了,抑制住内心的喜悦,她安静地蹲好,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待会儿哥哥吓自己的时候,要摆出一副怎样惊吓的脸,可她只等到了击在后背上的一股蛮横的力量和无穷无尽的冰冷湖水。 她病了十来天,等完全清醒后,才知道大家都说她是贪玩落水的。 她惶恐地度过了几天,才等到了父亲,她想跟他说出真相,可是每当她触及当日的事情时,父亲就会用温暖的手掌覆在她的肩膀上,截断她的话:“好孩子,你受苦了。” 她当时年纪小,很多事情不能理解,只是隐隐觉得不对劲,她只能不停地去想,不停地去猜测,可每当她想通一件事情,她的心就会缺掉一块。父亲的这句话,直到苏家人来接她的时候,她才想通了——“好孩子”并不是一句称赞,而是一句命令,父亲在命令她不要说出真相。 阳光透过纱窗把窗棂的轮廓打在地板上,徐怀慈动了动枕得发麻的手臂,幽幽转醒,把多余的蒲团藏好后,她才重新跪好了。 “吱嘎”门被打开了。 秋雁提着食盒来到徐怀慈身旁,一边从食盒内拿出食物摆好,一边跟徐怀慈汇报外面的事情。 “二郎君已经醒了,大夫说伤到了骨头,要卧床休养三个月,其他的没什么大碍。” “嗯。”徐怀慈搅动碗里的粥,淡淡应了一声。 秋雁见徐怀慈眼下有乌青,担忧道:“夜里倒春寒厉害,晚些时候我再给娘子带件披风。” 徐怀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,抬眼朝秋雁笑了一下。 “今早乐安郡主又遣人送请帖来了,”秋雁继续说道,“四天后是永昭长公主的寿辰,那奴仆带了话,说是郡主请娘子务必赴约。” “我知道了。” * 赵长缨等了三日,终于等到黄承翼耐不住找自己了。 “黄大人一大早来找我,是有什么要事吗?”赵长缨看着有些局促的黄承翼,率先问了一句。 黄承翼偷偷扫了一眼房间的布置,罗帷锦帐,金银琉璃器皿样样俱全,就是看不到那装着《千山飞鸟》图的画筒,于是试探道:“曾先生的那幅《千山飞鸟》图……” “哦,你说这个啊。”赵长缨走到一柜子旁,弯下腰从柜底的缝隙抽出画筒,握在手上朝黄承翼扬了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