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揉了揉眼睛,又看了半晌,终于还是摇头道:“我老了,老眼昏花了看不清楚,荆棘长的太密了,实在看不清楚。”
姚杳瞥了顾辰一眼:“顾老汉,你还不到四十吧,老什么老。”
顾辰撇嘴:“我就这么一说,你就这么一听,还当真了,顾老汉,求着我的时候,怎么不敢顾老汉的喊。”
姚杳龇着牙笑,露出一对雪白的小虎牙,看起来格外的娇俏。
她和顾辰齐齐抬眼,前后左右的仔细巡弋这片幽深沉郁黑暗的山寨。
密密匝匝的低矮树影连成了片,或深或浅,或浓或淡,将山寨中纵横蜿蜒的小路遮蔽的严严实实,竟然分毫不露。
姚杳举目望去,眉头越蹙越紧,拧成几道浅浅的纹路。
山里的草木都是天生天长的,除了能卖了换银子的,几乎没人主动种些个赔钱的草木。
而靠山吃山的村民们,多半都是将不能换钱的草木挖掉,改种成能换钱的粮食蔬菜。
姚杳没有经营过山寨,但想来跟经商没什么差别,都是要用最少的银子,挣最多的银子,都是追求利益最大化。
可是眼前的山寨显然是没走寻常路的。
山寨里水匪众多,还有亲眷,即便水匪平日里打家劫舍忙的脱不开手,可亲眷都闲着呢,怎么会任由漫山遍野长了这么多带刺的荆棘,而不是开垦了荒地种些粮食蔬菜。
她抬手按了按眉心:“顾老汉,你看那些是不是都是荆棘?”
顾辰不屑的撇嘴,嘀咕了一句:“有事顾神仙,无事顾老汉。”
说着,他也凝眸望去,一边看一边碎碎念:“不是只有荆棘,你看,还有冬青。”
这东一簇西一丛的荆棘冬青夹杂着,看起来杂乱无章,是一片荒山里,长年累月无人打理,迎风疯长的杂草丛生的模样。
但,这里不是荒山,这里是一片经营了数十年,敛了无数过路财的水匪山寨。
难道水匪们都已经穷到这份上了,连开荒的钱都没有了?
硬生生的把个有人又有钱的山寨经营成了一片荒山,就不怕辱没了水匪祖师爷的名声?
姚杳眯了眯眼:“水匪祖师爷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。”
“嗯?”顾辰愣了一下,诧异问道:“啥?”
姚杳点着远处:“好好的一个山寨,搞成了荒山,你说到底是经营不善太穷了呢,还是,”她挑眉意味深长的一笑:“还是故弄玄虚呢?”
顾辰满脸茫然:“啥意思?这山寨肯定不穷啊,你看晚间的菜式,做法虽然不比宫宴精致,但食材上也不差什么了。”
姚杳的目光深幽,盯着远处那一片深深浅浅的黑暗:“顾神仙,元宵灯会的时候,你玩过灯阵吗?”
顾辰不明就里的点头:“年轻的时候玩过的。”
姚杳淡淡道:“我曾看过一本书,记载过甘州附近有一种黄河九曲灯阵,正月十一至十六,村
民缚秸作棚,周悬杂灯,地广二亩,门径曲折,藏三四里,入者误不得径,即久迷不出。”她指着荆棘密布的远处,低声问:“你看,那荆棘和冬青看起来全无章法,但是仔细看下来,荆棘和冬青生长的地方泾渭分明,绝无越界,莫非这些天生天养的野生草木通了灵,都长出规矩来了?。”
“对啊,只有人力修剪的才会这么规矩,”顾辰轻轻击掌:“好端端的,寨子里种这么多荆棘和冬青做什么,定是为了掩盖寨子里的路,你说的不错,这和元宵灯阵有异曲同工之处。”话音刚落,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,转头望着姚杳啧啧舌:“你看的那是哪本闲书上记的,借我看看呗?”
姚杳漫不经心道:“顾神仙还有心思看闲书啊?还是琢磨琢磨怎么给大人送信吧。”
顾辰抬头望天:“且不说这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,就说是白日吧,咱们也不可能上到高处窥得这阵法的全貌,咱们送什么信出去?”
姚杳环顾了一圈儿寨子四围:“看到没,这寨子的四角都建了角楼用来瞭望,站到高处那就是个活靶子,不等看到全貌,就被那角楼岗哨里的弓箭手给射成刺猬了。”
“说的是啊,”顾辰愁肠满腹:“而且这上山的路在哪,是怎么上山的,连上山的路都找不到,怎么给大人送信?”
姚杳想了片刻:“顾神仙,你是那薛绶的师叔,明日找个借口,带着我们再上来一趟呗。”
顾辰嘁了一声:“知道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,可是记下来又有什么用,怎么下山,怎么送信,大人现在在哪落脚?”
姚杳对下山的方式已经有了大概的估计,但没有说破,只慢慢斟酌道:“先记下来再说,左右离祭河神还有几日功夫呢,大人打的是一网打尽的主意,必定是要在他们祭河神的当日动手的。”
顾辰点点头:“也好,那,先回去?”
二人商议定了此事,便又悄无声息的下了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