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末的黄昏依旧滚荡。 西蜀皇城已经有了几片落叶,公主府古老妪走进宰相台。 她递上了笺纸: “张相。” 张太岳起初不以为意,直到在公主府名单上看到一个极其醒目的名字,而且是在第一行。 顾平安! “确定?”张太岳表情严肃。 古老妪轻轻颔首。 张太岳目光渐渐凝重,连他都始料未及,顾平安怎么敢前往桂花宴? 沉默许久,老人问道: “孤身入局,惧否?” 古老妪笑着说,“我等忧心忡忡,但公子义无反顾,他说万丈深渊下去也是鹏程万里。” 张太岳摆摆手,目送她离开后,自己独自走到窗前,悄然喟叹: “又一年秋。” …… 御书房。 蜀帝瘦骨嶙峋,仅过两个月,脖颈里的蚁蛊已经爬到下颌,等到啃噬头颅之际,就会龙驭宾天。 几座暖炉旁站着三位皇子。 “这么热的天,你们倒也能待得住。”蜀帝揶揄了一声,而后幽幽道: “记住,你们姓姜,不姓澹台,无论身处何地,必须维护西蜀社稷的利益,朕听说前两年天地元气眷顾梧桐山脉,这次主要是角逐圣地归属,以及针对草原北莽的策略。” “倘若神都书院有谋划西蜀的迹象,告诉天下人,朕虽病危,但寸步不让!” 他再度强调,警告道: “桂花宴上,西蜀一切事宜由国师定夺,而不是澹台氏,你们给朕听清楚,霜儿是朕的嫡女,你们谁敢玩弄借刀杀人的拙计,朕必将主谋碎尸万段!” 三位皇子异口同声: “谨遵父皇教诲。” 安静了片刻,姜宴臣意有所指道: “二弟,听清楚了吗?” 二皇子姜万里魁梧健壮,只是腿有残疾站着一高一低,久经沙场浑身散发一股浓烈的煞气。 三皇子姜无疾容貌俊朗,刚从圣地闭关而出,气质出尘,说话时略带戏谑: “究竟是谁谋划暗杀长宁的心上人?又是谁恶意捧杀,说什么一品剑探囊取物?可惜,某人鼠目寸光,甚至低估了顾平安。” 姜万里面无表情,不屑于口舌争辩。 就在此时,老太监入殿禀报: “陛下,顾平安欲随长宁殿下前往书院,名单已呈宰相台,要发往神都朝堂吗?” 蜀帝目光骤变,有些匪夷所思。 三位皇子面面相觑,眼底闪烁着骇然之色。 没听错? 顾平安要去桂花宴? 你忘了曾经遭遇的屈辱吗? 十五年的理想在神都碎了一地,尊严倾覆,狼狈不堪如丧家之犬,莫非觉得意犹未尽,还想再体验一次? 金銮殿,尚且还有寒门官员仗义执言,甚至伏阙死谏,可桂花宴上,放眼望去皆是衣冠贵族,你站在那里都是一种罪孽! 蜀帝自言自语道: “你有胆量向朕落子,那是因为霜儿是你的底气,你去了桂花宴,朕保不住你。” 他看向老太监: “张相之意,要朕劝阻?” 老太监点头,否则不会特意询问陛下。 蜀帝沉思许久,吞服几颗雪莲子,斩钉截铁道: “偏要闯荡炼狱,霜儿肯定哀求过很多遍,她拦不住,朕难道要给他带上手镣脚铐?” “你叮嘱藏诸位前辈,一定确保霜儿安然无恙,至于顾平安,作壁上观不必插手。” “朕并非绝情,而是此子洞悉人性,擅长借势,西蜀掺和他私人恩怨,就会让大乾势力师出有名趁机生事。” 老太监趋行离开。 姜宴臣低头笑了笑,不得不敬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气魄,勇气比任何力量来得都更有冲击力。 结果注定,顾平安必死无疑,而且是钉死在耻辱柱上,身与名俱灭。 但他很期待过程。 曾经以为的心腹大患,万万没想到选择这种方式。 宁可轰轰烈烈奔赴死亡,也不窝窝囊囊的苟延残喘,短暂绚烂亦是永恒,真正诠释了读书人风骨,武夫的英勇无畏。 三位皇子相继告退,姜万里扯动脸庞肌肉,讥讽道: “好事全给大乾女帝占了,自诩得天命眷顾凤凰临巅,想来真有几分气运。” “是啊。”三皇子轻笑着附和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