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就不必过虑了。”他低声道:“公主说,她请天竺高僧讲的法,并不是佛法……” “什么?” · “什么?” 天竺僧人菩提流志跪坐于软榻之上,呆呆望着面前整洁挺括的白纸,脑子里也只有这么一句话在回荡。 公主虽尔特意向狄相公报备了延请外地天竺高僧入京**的事宜,但也不过只为表示对政事堂权限的尊重而已;而今上行下效崇佛成风,公主私下要求见哪位高僧,宰相也无权置喙。因此,狄相公前脚一走,公主立刻命人往佛授记寺送了一份拜帖,指名要见此寺庙的高僧菩提流志大师。 菩提流志本为南天竺僧人,取道西域千里万里而至中原,持有心精纯如一,正为弘法而来。永淳二年,菩提流志被朝廷遣使迎至东都洛阳。皇帝曾亲自召见,大为叹赏,称许菩提流志“聪睿绝伦,风神爽异,洞晓声明,通达三藏”,是一等一的高僧;遂为菩提流志修筑寺庙,供高僧翻译佛经所用。 这样声震洛阳上达天听的高僧,即使尊贵荣宠如太平公主,拜见时也要自抑己身,恭敬执弟子礼。 但恭敬归恭敬,太平公主一开口却震得高僧的雪白长眉都微微颤动: “妾身这几日广览典籍,追慕太宗皇帝时玄奘法师独行天竺的壮举,也想资助一名高僧远涉西域,到异邦求取真经,以解妾身多日的困惑……“ 她停一停,又道:“陛下也曾赞同。” ——实际上,何止“陛下赞同”,这分明就是陛下召见亲女时暗示的用意!前日太平请上官婉儿入宫禀报,回返后赐下的珍物之中,除数张莫名其妙的白纸之外,赫然竟有三藏法师之《大唐西域记》,这意图之昭然若揭,简直连太平公主的脑子都可以轻松领悟,再不回有任何误解。 不仅如此,上官婉儿折返后还奉命转达了陛下的训话,其中夹杂了大量如“开拓西域”、“积极进取”、“对外交流”、“丝绸之路”、“历史偏差”之类似懂不懂的怪话。不过虽然似懂不懂,但太平公主依然敏锐抓住了陛下那毫不遮掩的偏好——既然皇帝对此事如此重视,做女儿的岂有不尽力之理? 但这是这份孝顺皇帝的炙热心意,反而将菩提流志大师震得神色僵硬。大师远涉西域而至中原,人情世故无不通达,一听公主这匪夷所思的念头,心中立刻咯噔声响:所谓“效仿玄奘法师”,玄奘法师是那么好效仿的么?西域局势错综复杂难以理喻,中原上国随随便便派个使节护送高僧过境,那搞不好轻而易举就能掀起滔天的狂澜! ——说难听点,谁知道你这高僧是去取经,还是在给中原的大军带路?别说什么孤身在外势单力薄的笑话,唐人使节破国亡家横扫异域,需要调动唐军么? 你说是吧,王玄策? 正因为此殷鉴不远,才实在难以承担这份因果。菩提流志大师思索片刻,还是决定委婉劝阻: “西域毕竟路途遥远,轻易不便动身。不知贵主有何疑问?小僧略知经义,或可一解。” 公主当即欣然颔首: “大师能为妾身解惑,那当然最好。劳烦大师了。” 说着她将手一挥,身后的侍女立刻上前,捧来了一张挺括的御用白麻纸。 菩提流志抬眼一扫,看见若干密密麻麻的小字: 【在三角形中,正切、正弦、余弦等定义如下……】 · 菩提流志……菩提流志深深吐了一口气。 说实话,自东入中原这十数年来,他遭遇过的辩难与质疑不计其数,多有居心叵测者拿着千奇百怪的问题来考验这弘法的高僧。但□□心胸豁达才辩无双,都能一一对答如流,丝毫不落下风。 但今日,□□是真的觉得困惑了。 这倒不是因为公主出示了什么谬论……不,不,虽然公主的白纸措辞古怪而又晦涩,但他仔细分辨,依然看出了端倪。这似乎——似乎是天竺某些僧侣在建造祭坛时在实践中发现的图形游戏,涉及到什么与“三角”有关的高论。 据说这些东西高深却又精妙,是僧侣们口口相传的艰涩秘籍,即使博学如□□,亦然所知寥寥。可公主——深居洛阳的太平公主,是怎么探知的呢? 莫非有新的天竺僧侣到了洛阳? 怀着这不可解的迷惑,大师又翻开了白纸,而后瞪圆了眼睛:在一堆怪异莫名的符号之中,分明有一个小小的数字【30】。 这不是,这不是天竺的计数符号么…… .w.co请牢记:,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