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大老爷一早就给孟家送了和离书,为了两家面子,同时也是为了沈凝以后的亲事,沈家没有休妻,而是和离。
无论孟氏生下沈凝的目的是什么,沈凝都是从孟氏肚子里生出来的,孟氏都是她的生母。
本朝男婚女嫁尚算开明,夫妻不睦可和离,寡妇亦可再嫁,订亲之后的男女只要征得长辈许可,便可一起逛街出行。
然而,即便如此,有一个被休掉的生母,对于儿女,尤其是女儿的亲事仍是有影响的。
休妻与和离是不同的。
正是因为怜惜沈凝,沈家把孟氏的嫁妆如数送回,这些年孟氏从嫁妆里拿来贴补娘家的,沈家也一并补齐,至于孟氏暗中从沈家拿出来补贴娘家的那些,沈家过往不究,但是从此以后,沈孟两家便断得干干净净,老死不相往来。
而这些话,全都写在了和离书上。
孟舅爷在和离书上盖上印章按下手印的那一刻起,孟氏是生是死,与沈家没有关系,与沈凝也没有关系了。
老太太之所以要求这样做,就是担心若是哪天孟氏死了,沈凝还要给孟氏守孝,她可不想让孟氏死了还要耽误沈凝,按照孟家一贯的行事风格,孟氏在娘家活不过一年。
而此时,沈大老爷听到老母亲这样说,老脸发烫,他不是年轻人了,听到要说亲不是害羞,而是想起前些年自己办的那些糊涂事,觉得难为情。
有的时候,沈大老爷也会纳闷,自己对孟氏也并非情深似海,怎么到了沈凝和孟婉的事情上,他就对孟氏言听计从了呢?
如果不是有他撑腰,孟氏和孟婉绝不敢那样对待沈凝。
说来说去,都是他的错。
可现在他知道错了,也为时已晚。
沈凝早已过了需要父爱的年纪,她强大到已经成了全家人的主心骨。
沈大老爷叹了口气,当他终于知道应该如何做一个父亲时,他的女儿却已经不再需要父亲。
“娘,我的事,您不用着急,我看二弟媳把府里的事情管得很好,现在三弟媳和梨花也能帮忙了,还有三个闺女,个个都很懂事,有您稳坐中军,咱们家只能越来越好。”
老太太以为沈大老爷是不想在孩子们面前说起自己的亲事,觉得没面子,老太太翻个白眼,就你以前干的那些事,还有啥面子啊?
算了,不说就不说吧,老太太还懒得管呢。
没想到沈大老爷的亲事不提了,却有人登门给沈凝提亲。
这次来的,还是聂家的媒人。
这一次,聂家请的媒人,是老太太娘家的表弟媳妇,也是住在白凤城,这位表弟姓余,考科举考到四十八,方才考上秀才,如今已是年过半百,本着文人的那一点傲骨,平日里很少和亲戚来往,尤其是家里有读书人,且功名高过他的人家。
比如沈家,就是第一个不来往的。
白凤城里总共也没出过几个进士,而沈家就占了一位,余表弟只要想到老太太这个表姐,就酸得连豆腐也咬不动了。
所以今天听说来的是余弟媳,老太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表弟考上举人了?这会儿也不是乡试放榜的时候啊。
难道是踩了贵人家的狗屎,贵人过意不去,保荐他去国子监读书了?没听说国子监有年过半百的学生啊。
总之,老太太带着疑惑与余弟媳见了面,待到听完余弟媳那一番极不流练的说亲套词之后,老太太开始怀疑人生。
表弟五十多岁,终于接受了现实的毒打,认清自我,所以改行当媒人了?
老太太是死过一回的人了,脑子比年轻人还要清醒。
再说,聂家也不是第一次上门提亲了,虽说当初是因为假周睿刚好来了,便顺水推舟把聂家婉拒了,可是事后,老太太也试探过沈凝的心思,沈凝别说对聂元北没有意思,且,因为被算计的那件事,沈凝对聂元北,对整个聂家都没有好感,没成仇人,那是沈凝大度,想结亲,没门!
老太太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,唉声叹气:“我家凝儿命苦啊,表弟媳妇,你也知道凝儿还没出生,你表姐夫就给她指腹为亲了,指了也就指了吧,偏偏那周公子又命运多舛,我们沈家还能如何,只能让凝儿等着了,好在凝儿尚未及笄,倒是也不急。”
若是别人,这会儿已经明白,沈家这是婉拒。
可余弟媳这些年,因为丈夫的缘故也几乎断了六亲,很少和人打交道,老太太的这番话,她硬是只听到字面上的意思,没往背后去想。
“可我听说,那周公子被锦衣卫抓走了,还是两位表弟亲自送去的。”
老太太继续用帕子擦眼角:“表弟媳妇平时不常出来走动,不知者不怪,那被你表弟送到锦衣卫的,是个假的,根本就不是周公子,真的周公子,跟着周大人隐居深山,研究那什么学问去了,唉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研究出名堂,好在他也年轻,现在也还不到二十呢。”
余弟媳张了张嘴,聂太太可不是这样说的,聂太太说沈凝现在因为周公子的事,声名狼藉,只要有人肯娶,那沈家定然一口答应。
就是因为这件事很容易,所以余弟媳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