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冲乍见仇人,纵身一跃,跳过面前案几,将身一躬,探下脸细细打量:“是你,真的是你,果然是你!”
看他神情,悲怒之中,夹杂着狂喜,那种疯狂之意,令人观之悚然。
高衙内晕头转向一抬头,愕然发觉,那张常常出现在噩梦的面孔,如神似魔,竟已近在咫尺。
更可惧者,在其身旁竟还隐隐有一个女子身影,身穿红衣红裙,面色如雪,透着青意,颈部深深一道勒痕,神色似笑非笑,一双眼阴冷如冰,死死盯紧了高衙内。
电光火石之间,这厮却是猛然想起,十月十八那日,自己本在街头闲逛,正是看见一个身形窈窕的红衣女郎,进了潘家老店,这才急急跟着入内,想要相识一番,谁知遍寻不见,正烦恼间,忽听得“我和哥哥东京走,哥哥请我喝好酒,肥羊蒸得喷喷响,哥哥弟弟拍拍手”的吟诗声,一时见猎心喜,闯入曹操等人房内……
这一下,比单单见了林冲还要骇人,当真唬得他肝胆碎裂,整张脸都因极度的惊恐而走形,身体更是筛糠般颤栗不止,两排大牙克制不住地撞击,发出“咯咯咯咯”的声响,竟是连叫都叫不出声来。
“操刀鬼”曹正叫道:“师父!”
林冲头一回,只见曹正怀中摸出一柄寒光闪闪的解腕尖刀,捏住刀尖儿,往林冲一抛,那刀旋转着划过一条弧线,林冲一伸手,稳稳握住刀柄,恨声道:“高衙内,伱仗那老狗之势,逼得俺家破人亡,这场血债,今日与你细细算来!”
说罢单手提起高衙内,四下一看,道一句:“这宝珠寺毕竟是供佛祖之处,我等喝酒吃肉,已是不恭敬,若开杀戒,未免不祥!诸位兄弟且自宽饮,林冲去去就来!”拎着人往外就走。
有的好汉就要跟去看,却被鲁智深喝住:“咄!一个都不要动,林兄弟自家苦楚,憋闷数年,只由他自己发泄罢了,我等都在这里喝酒。”
众人纷纷落座,争相打听如何擒了高衙内,吴用便笑说起李逵吟诗,引来高衙内之事,众人都大笑拍手:“这个黑旋风,却是妙人,可惜今日不在。那个衙内,也是合该他死,天夺其魄,撞到哥哥们手中。”
曹操叹道:“他虽该死,对我几个倒还心诚,这里有桩宝贝,倒是亏了此人,方才到手——正要请杨志兄弟品鉴一番。”
杨志和曹操交情不深,倒是不料他点了自己的名,不由好奇。
穆弘起身,去外面马车里,拿了个包裹入来,杨志一看长短,手便一抖,却又难以置信,眼神顿时灼热起来。
曹操接过那包袱,笑道:“还是你自家打开看罢!”
说罢双臂一松,那包裹呼地飞出,杨志连忙接下,入手一掂分量,眼神愈亮,忙不迭揭开包裹:“啊呀!这……”
鲁智深好奇,大光头探得老长:“兄弟,什么宝贝,让你这木头人如此欢喜?”
杨志两眼不由泛红:“哥哥,此乃我家传宝刀也!昔日在汴京吃高俅一闪,上天无路、入地无门,只能舍了这刀卖钱,却又被泼皮相欺,一怒杀了‘没毛大虫’牛二,发配大名府,这刀也收入官库,我只道今世也见不得它。”
说罢噌地抽出刀,金背银锋,入目便知不凡,众好汉见了,人人叫好。
穆弘便道:“杨家哥哥,我等当初看了此刀,都猜此乃天波府金刀令公杨老元帅的金刀所改,不知这一猜可对?”
杨志平日有些郁郁寡欢,今天得回祖传这口刀,却是难得的兴致高涨,站起身走到中间,笑道:“穆兄弟好眼力!这柄刀,的确是继业公的兵刃!只是它的第一任主人,却也不是继业公,而是当年辽国第一猛将耶律雄光的兵刃,唤作‘金背砍山刀!’”
金刀令公名垂青史,其掌中金刀却是人家辽国猛将之物,众人听了都不由大感兴趣,鲁智深乐呵呵道:“既然是辽国大将的刀,如何成了你杨家的传家宝?”
杨志性质昂扬,笑道:“却是当年北汉与辽国太原大战,北汉皇帝与我家太祖却是结义兄弟,太祖‘火山王’衮公,领三十六寨军马扶汉抗辽,上阵大战耶律雄光,因那番将武艺无双,太祖不能得胜,只得使出败中求胜的‘盘肘枪’来,侥幸击败番将,得了这口金刀!衮公诸子,皆学枪法,只有继业公,继承家传刀法,便以此刀赐之,继业公也是凭这口刀,杀出‘金刀令公杨无敌’之名!”
众人听了,齐声叫好,愈发知那口金刀不凡。
花荣叫道:“杨兄,这些日子,我等切磋武艺,小弟看你用刀的本事,实在枪法之上,既然得回这口宝刀,何不觅个好匠人,化短为长,还它本来面貌,日后上阵杀敌,未尝不又是一个‘杨无敌’!”
杨志一听,顿时喜道:“花贤弟这一说,直搔到我的痒处!罢了,这几日得空,便去青州,找个好铁匠,重新做成长刀!”
众人七嘴八舌正议论,忽然殿门猛地大开,林冲半身都是鲜血,飞一般走进来,拿起一壶酒,掀了盖儿,对着嘴里就灌,这壶酒下肚,他吐出口酒气,走到曹操面前,双膝一屈,大礼拜倒,重重将头磕在地上,动情道:“若不是哥哥,小弟今生未必能报此仇!拙荆、家岳在天有灵,同感哥哥大德!”
曹操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