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北门,城楼之上,曹操、刘延庆并立女墙之后。
见那贼将夸武叫阵,曹操呵呵笑道:“同你一战,本无不可,我这里有的是英雄好汉——可是如今我水师已来,汝等大河在后,坚城在前,困死在方寸之地,已是冢中枯骨也!我又为何要费力同你交战?城子里尚余三年粮草,我等每日好吃好喝,坐观汝辈困死于此,岂不是妙哉妙哉?”
老曹这番言语,声音高亢洪亮,城下贼兵听闻,无不为之失色——他们营中粮草,至多只能支撑半月,本来后援源源不断运将来,倒也无忧,谁料到宋军哪里冒出一支黄河水师来,直接绝了粮道。
刘延庆哈哈大笑,心中佩服:我这个小老弟,当真一步十算,和一个战将骂阵,竟然还要暗藏机巧。城里粮草若足,他麾下三万兵,何苦要分拨一半先走?如今放着这许多贼兵在城下,必然侦骑四出,其他州县粮草也难运来,我们这七日粮草吃完,便是全城无粮之恶局,老夫急得夜不能寐,他却能一本正经骗人,老夫着实不如他也。
他又岂知老曹天生大心脏,最擅打恶仗,别说尚有七日粮草,便是吃完下顿就要断顿,也莫想看见他惊惶的。
譬如老曹当年对峙袁绍,许攸往投,好心动问:“你这里军粮尚有几何?”老曹一本正经答曰:“足够一年之用。”
许攸当时就笑了,摇头道:“恐怕未必吧。”曹操叹口气,表示投降:“果然好眼力!其实只有半年了。”
许攸起身作势要走:“我带着诚意来,伱每句话都在骗,大家没法玩耍了,告辞。”
曹操连忙扯住他袖子:“哎呀呀,休要生气,便和你说句实话吧,其实只剩三个月的粮食了。”
许攸气的笑了:“怪不得世人都说你是奸雄,你果然就是!”
曹操也跟着笑:“哈哈,正所谓兵不厌诈也,这么重要的事情,又哪能随便说?”
说罢露出凝重、沉痛神色,咬着许攸耳朵,小小声告诉他:“其实军中只有这个月的粮草了。”
许攸跳起来大叫:“你还骗我?你粮食已吃完了!”
曹操这才傻了眼:“你咋知道?”
他当年粮草已尽,都敢浑说有一年储备,如今尚能支撑七日,仅仅声称有三年存粮,比之前世,已是光明磊落了好几倍也。
书中暗表:其实老曹和许攸这番对话,却真正让人看清楚了何为奸雄本色——有奸狡之智计,更有豪迈之心肠,方可称为奸雄!后来许多坏蛋,一味只是个坏,却要厚颜以奸雄自诩,直令明眼人笑掉了大牙。
须知凡是奸狡之辈,则易生狭隘心肠,若是豪迈之人,则多是憨直肺腑,那奸狡与豪迈,本是两种极难共融的特质,也只有在老曹这等非凡之人身上,才得以和谐并存。
可惜城下晋中军里,却无许攸这等存在,一众将领听得曹操言论,都泛起同一个念头:娘哎,他们还有三年粮!
在这干人想来,就算那宋将吹牛,给他打个狠折,那也最少够吃三个月半年的,咱们可就半月的粮,这仗还如何打?
那个使棍子的一时也无心挑战了,骂骂咧咧回了本阵,一个个垂头丧气,收军回营。
曹操和刘延庆回到府衙,笑呵呵道:“贼人愚憨,信吾言语,必然要另谋他图。待天黑了,我等分兵,出去杀他一场。”
刘延庆惊道:“贼兵七八万,我等兵才两万多,稍有不慎,岂不是送羊入虎口?”
曹操摆摆手:“老将军勿忧,且听我细细道来,贼人如今断了后路,西京城坚,又不能急下,必要觅地就食,然而西京南面群山遮蔽,西面是潼关天险,贼人欲谋生路,只能循东面攻略永安军,继而去打西辅郑州,郑州若下……”
“郑州若下,则汴京震动,必招四方军马勤王,西京守兵奉旨来援,则攻守之形相易,我等正好以逸待劳破他!”同一时刻,贼兵寨中,一个身高九尺的大将,拍着简陋的舆图,悍然说道:“然后西可再打西京,东可攻汴京,南可下许昌,这岂不是全盘皆活。”
此人说罢,众贼将都振奋起来,齐齐叉手大喝:“太师妙计!”
那大将呵呵大笑,指着舆图上一点道:“既然如此,山将军领两万人马,连夜出兵,沿着首阳山杀出,先抢了永安军在手……”
与此同时,西京府衙中,曹操手指舆图一点:“他若要至永安军,必经首阳山,我却开东城水门,自洛河而下,抢在他前面设伏,以逸待劳,一举大破其军。老将军则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……”
刘延庆听得连连点头,忽然想起一事,担心道:“城里的舟船却有限,怕载不得大军。”
曹操不以为意:“何须大军?我只领兵三千,便足以破贼,若是不够,抓紧造些木筏,由船只拖着亦能载人。”
双方各存心机,各自准备,当晚天色一黑,西京东面水门悄然开启,大大小小船只次第而出。
这些船儿顺着洛水波涛一路向东,行驶了三四十里,悄然靠岸,数千军马上岸北行数里,直抵首阳山下,潜藏入道路之北,林木茂盛的山坡上。
首阳山东西绵延三十余里,乃是邙山的最高处,主峰高百二十丈,因日出之初,光必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