胸前甲镜,先是微微一凹,随即咔嚓一下碎裂,那枪头伴着怪啸,狠狠往里一探,随即抽出,留下碗口大的血肉窟窿——
飞溅的污血、碎裂的骨头,以及契丹骑士口中喷出的口涎、血沫,带着腥气、臭气,劈头盖脸打在赵明诚的脸上、嘴里。
噗通。
契丹骑士落马,双眼大睁,带着绝望死意,盯住了赵明诚,口角一张一合,不断涌出近乎黑色的血浆,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。
赵明诚博学多才,恍惚听出,这似乎是幽州一带,契丹人世代相传的小调。
他被吓得闭上了嘴,随即就察觉出嘴里的异样——滑腻腻的可能是血,硬邦邦的也许是骨头渣子,软软有点嚼劲的,说不定是心脏的碎末……
哇的一声,赵明诚海啸山崩一般狂吐。
但才吐了两口,怪啸之声又起,随即不断传荡耳边,而一股一股的热血,乃至形形色色的人体零件,也一阵一阵迎面打在他脸上、身上。
赵明诚此刻心智,半点不由自主,只是本能地嚎叫,又本能地呕吐,在近乎永无止境的轮回里,他内心深处仅有的一点清明,仿佛陡然弄明白了处境:是了!我已深陷地狱!刀山火海,恶鬼修罗!
那不断在耳边响起的怪啸,便是地狱终日不息的阴风罢!
赵明诚渐渐不叫了,他愣愣看着前方。
看着一个个模样不同、神态却同样狰狞疯狂的契丹人,在一杆长枪的挥舞下,或是头颅炸裂、或是咽喉扎穿、或是心口刺破……用诸般惨烈姿势死在自己眼前。
地面飞快后退,把一双双不瞑目的眼,一具具抽搐的身体,不断弃之背后。
只是那些绝望的眼神,那些颤动的皮肉,尽数深深刻入他的记忆,再难挥去。
不知何时,浑身洒遍血浆,仿佛从血海深处爬出的赵明诚,忽然嘴巴一咧,“哦哦哦、嚯嚯嚯”的怪笑起来。
他的左眼大睁,仿佛要看清下一个死在面前的人,究竟是怎样的死法。右眼却眯成一条线,仿佛被眼前的一切逼得不敢睁眼。
他的唇角一边上扬,不断发出嘻嘻嚯嚯的怪笑,一边下垂,偶尔发出啊啊呀呀的惊呼。
这便让他被血浆染遍的面孔,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。
雪骕骦已经变成了血骕骦,史文恭自老曹回身拔刀的瞬间,身先士卒冲锋,马不停蹄冲入辽军,鬼哭枪纵横开阖,直杀得人成血人、马成红马,
不得不说,残辽这些兵马,一路连胜宋兵,又几番逼退了郑州金兵,便似钢刀百炼,锋锐已成。
于史文恭看来,在他所交手兵马中,也仅仅输了女真本族兵马一筹,却堪与怨军精锐媲美。
残辽十余万兵马,若都有这般战力,足可横扫宋境!史文恭心中想到——所幸汉家天下,尚有吾兄!尚有我等!
既有我等,当杀尽这些异族强兵!
史文恭于乱战之中,恍然有悟,出招之际,渐渐愈发狠辣、阴毒,不留一丝余地于人,亦不留一丝余地于己。
这般杀法,本是武者大忌,所谓过刚亦折,便是其中道理。
然而史文恭身躯、武艺,千锤百炼,隐隐竟于绝境之中,走出一条别样的生路来。
别人只看他枪势越发凶狠,仿佛每一招都要同人以命换命,却难以察觉他心若冰雪,长呼慢息,周身力道滚滚如江河,看似每一招都使老了招式,然而老阳生少阴,于一往无前之中,却又隐藏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回力。
只可惜今日大战,并无丐帮高手在场,不然当能指出:咦!这厮枪法,怎么同我们帮中一套绝学颇有相似处?若是丐帮帮主在此,则更能看得分明:呀!这不是亢龙有悔的悔么?
史文恭一心沉浸去杀戮,倒是忘了鞍前还有个人儿——
这要赖雪骕骦过于给力!一般战马,岂能载了两人还这般纵横如龙?
汴梁城上,耶律淳等人眼睁睁望着几阵石砲,打乱了自家兵马节奏,随即武植领本部三千人,悍然反冲,而他营中,又有七八千兵马杀出,就在平地上相互绞杀成一团,都不由先惊后喜。
萧干以点兵之法,默默数了老曹兵马,欢喜道:“他上阵兵马,已有一万一千之数!按先前探马所察,此刻营中至多两千人,其中半数都是砲兵,余下的纵然倾巢而出,也不足为虑。我军虽然被他压制,毕竟也只有一万五千人,如果此时大军出动,一举灭其何难?”
残辽犯宋,几番厮杀后,至于十余万人,后来虽然也招募了些百姓、降军,又添数万,却都是不堪大用的。
除了各地州府留守的,汴梁城中辽兵,共是八万之数,如今两个皇侄和耶律佛顶领出万五,城中兵马,足足还有六万余众。
耶律淳思忖片刻,眼神中露出决绝之意,咬牙道:“好!便依萧大王所言,你我三人,各领万五人马出城,依旧自三门而出,一举灭杀此獠!”
说罢大喝:“吾儿何在!”
一个十六七岁少年赳赳而出:“父皇,阿撒在此!”
耶律阿撒,耶律淳爱子,如今乃是太子之位。
耶律淳道:“我出兵后,你谨守城池,万万不可有误。”
少年脸上掠过一丝激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