哪怕是荀彧事先对刘俭有过再多的猜度,同时也对他们两个人的会面做出各种各样的猜想,但他绝不会想到,自己会和刘俭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会面。
荀彧虽然还处于病中,不过思绪还是远超寻常之人。
他扫视了一圈车外的情况,发现刘俭等七八骑士,皆是步行跟在辎车旁边牵马随行,显然是为了不打扰在沉睡中的自己休息。
只要是个长心的人,面对眼前这种情形,心中又如何会不起波澜呢?
更何况,荀彧是個自幼被礼仪之教,圣人之言熏陶的高门子弟,最知晓有恩必报的道理。
对于刘俭这样的行为,他心中可谓极是感动。
要知道,对方可是一州州牧,一方霸主啊!
而他呢,虽然出身高门,但不过是一介白身。
虽然当年何颙给过荀彧一个“王佐之才”的评价,但汝颍和南阳诸地士族彼此之间互相吹捧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,放眼整个汝颍和南阳郡,几乎排名靠前的士家,族中都有几个有响亮名头的士人,什么“才呀”“杰呀”“英呀”“臣呀”“雄呀”“龙呀”“凤呀”的,谁家都能牵出几头来遛遛。
而荀彧自己明白自己的情况,他活了二十五岁,暂时还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亮眼的成绩,依照常理,完全没有资格得到刘俭这样的雄主如此对待。
“停车!扶我下车!”
荀彧声音嘶哑的吩咐道。
他挪动了一下身子,似乎是想要下车来拜见刘俭。
却听刘俭说道:“先生有疾在身,莫要拘礼了,咱们且去邺城,待到了邺城住下之后,再行礼仪不迟。”
说罢,便见刘俭转头吩咐车夫道:“继续行走,无需停留。”
听刘俭如此说,荀彧也沉默了。
他也不好意思在这种场合与刘俭因为这点小事来回推托,怕是让旁人看了笑话。
随后便见荀彧又咳嗽几声,对刘俭说道:“烦劳使君上车一叙。”
对于荀彧的这个请求,刘俭并没拒绝。
他将自己的大青駹交付给了旁边的一名骑士,他自己则是上了荀彧的车。
荀彧果然有疾,刘俭上了他的车,才看清楚荀彧此刻的状态。
面色苍白,嘴唇都是干裂的口子,眼白中布满了血丝,时不时的还咳嗽两声,显然是风寒未愈。
“不想先生竟然病得如此之重,可服什么药了吗?”
荀彧轻轻的咳嗽了两声,然后对刘俭道:“我自己在白马渡时配了几副药,吃完之后确实有些效果,只是这一路上采药比较麻烦,人生地不熟的,时而有药吃,时而断药,故而这风寒也是时好时坏的。”
刘俭很是关心的道:“风寒之际,主要还是在于养,先生一路劳顿,休息的自然不好,故而这疾病难愈……没关系,到了邺城,就犹如到了自己的家一样,可以好好养病了。”
刘俭的态度很是真诚,语气也极尽关怀,让荀彧倍感温暖。
“使君如此恩义,实在是让荀彧惶恐,惶恐无……”
说到这的时候,荀彧突然脸色一紫,随后便见他低下头,使劲的咳嗦了起来。
刘俭见状皱眉,他挪动上前,帮着荀彧拍打后背。
少时,荀彧咳嗦完了,刘俭便打开小窗,冲着外面道:“来人!”
“在!”
“将我大青駹上的虎皮拿来!”
少时,便见一名骑士将一张虎皮垫子送到了车中。
这是关羽在辽东有一次出门打猎,射杀的一头猛虎,遂命人将虎皮剥下,制成虎毯,派人送往邺城,进献给了刘俭。
辽东的猛虎体态极大,毛泽光亮,所制的虎皮毯不论是坐是躺,都极为舒适,就是裹在身上,也异常保暖。
刘俭将那张虎皮毯子盖在了荀彧的身上。
“虽然春深了,但天气有时还是会有些冷,甚至比冬天还寒,先生还需好生保暖才是,可莫要大意了。”
荀彧望着笑容满满的刘俭,再看看他披在自己身上的虎毯,心中的感动之意愈发浓烈。
“久闻使君知人善任,仁德遍布于天下,今日一见,方知天下人所言不虚……”
刘俭哈哈一笑,道:“我可不是什么雄飞人物,你莫要把我捧高了。”
荀彧的表情异常认真:“使君是不是雄主,彧不知晓,但彧现在知道,使君是一位难得的仁义之主也。”
对于这话,刘俭并没有反驳,他只是微笑。
或许,这代表他已经对此默认了。
不多时,车架来到了三千甲士的驻扎之地。
荀彧从车内看着外面这许多林立的甲士,很是吃惊。
“使君,这是为何?”
刘俭笑道:“本来,是为了迎接先生,而让他们林列在此,以阅军之势来欢迎先生的,但不想先生病重,受不得喧嚣,便只能让他们歇息禁声了。”
荀彧叹道:“彧何德何能,岂能劳使君这般厚意?”
刘俭哈哈大笑。
“先生不必自谦,先生值不值得,我心中最是清楚,刘某人觉得先生是天下至宝,那先生就是!”
荀彧闻言,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