们好好相处。等过两年,乱世平稳,你们出去也不迟。”
孩子们不做声。
殷刃没再说话,只是耐心地等着。许久,那些头罩里开始传出啜泣声。
“你不会回来了。”个子最高的头罩少年走近,声音嘶哑,“你之前总会说好碰面时间……你不会再回来了,是不是?”
“小小年纪说话这么难听?我只是耗损得有点多,得多休养休养。”大天师语调很轻松,话语中的虚弱无影无踪,“麻子,以后你要好好地……”
“我天资不好,你晓得!”斑驳掉漆的骇人头罩下,麻子的声音更哑了,“我顾不了这么多人,我不干!你算过,我只能在你身边跟三个月。再过半个月就到时间了,你说过要送我回老家的!”
两者相隔十几步,不远,却犹如天堑。
那少年的身体因为激动与惊惧颤抖,可他上前几步,便牢牢守在了原处。那个位置,刚好能拦住身后可能冲上前的其他孩子。
“嗯,我反悔了。”殷刃转向那片仙境般的地方,仍保留着轻松的语气。
他的态度很放松,就像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离别。
或者对于殷刃来说,这就是一次普通的离别。钟成说沉默地站在那附近,定定注视着属于过去的一切。
大天师钟异,一只曾经隐藏身份的邪物。他远离红尘,行走世间三百余年,只有这些孩子能短暂地留在他身边……几个月与几百年,相比不过是过眼云烟。
殷刃兴许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分别。
看得出,殷刃平日对那些孩子很好。可到了分离的时候,那人同样干脆利落。殷刃情绪不高,但绝不是故作镇定。他只是遗憾地,习以为常地,向所有人道别。
钟成说望着那个身处秋日桃源的身影,又想到曾搂住自己,呼呼大睡的殷刃。对于他来说,自己会不会也是一个相对漫长的“同行者”呢?
这个念头刚升起,钟成说就飞快甩头,试着把这个念头甩掉,就像它是某种黏在头发上的口香糖——自从他学会品味恐惧,它每天都要变个花样出来遛一遛,既新鲜又麻烦。
钟成说收拢心神,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回幻境。
几步外,符行川一双眼疑惑地盯着“肉俑”,他忍不住将脑袋微微歪过来,显然对“肉俑”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。
幻境之中,殷刃结束了他平淡的告别。他踏上更加黑暗崎岖的山路,准备孤身一人离开,随着双脚动作,殷刃脚腕上的铃铛再次叮铃作响。
“……好,我知道了,我知道了!”
少年“麻子”的拳头逐渐攥紧。
“既然你说话不算话,不打算送我回家,那我提个要求不过分吧?”
铃声骤停,殷刃收住脚步,点点头。
“你给我取个名字吧。”
麻子说。
“我们村的规矩,等要安家了,再让长辈取个像样的名字。这里……这里没长辈了。”
大天师沉吟片刻:“也行,那你就叫殷……”
“不要‘殷’这个姓!”麻子激烈反对,就差把“赌气”写脸上,“外头那一群娃子全姓殷,我又不是他们亲戚!”
这一回,殷刃沉默了很久。
“我生来无名无姓,殷村是我的故土。殷村人喜欢叫我‘异人’,因而化吉司兴起后,皇帝给我赐名‘钟异’。按常理来说,我本该姓殷。”
他的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遗憾,很少,却像混进软绸的沙子。
“你们凡人都喜欢皇帝,不如这样。麻子,今后,你就叫钟……钟麻子。”
麻子:“……”他的呼吸都静止了一瞬。
麻子:“钟麻好一点。”
大天师的那点儿惆怅瞬间消失,他尴尬地清清嗓子:“哦,那就钟麻,钟麻挺好的。”
插曲一出,再压抑的气氛也破了功,孩子们又吃吃笑起来。细碎的笑声里,殷刃再次迈开步子,走向暗沉的山影。
没了跟随在身边的邪物大军,没了远处行走的孩童。这一回,殷刃身边只剩孤零零一只黄粱。
不远处,佝罗军的修行者从山石上浮出。他纳闷地看向周围,孩子们的藏身之处被强大的幻术遮掩,他找不到半点破绽。
只有大天师孤身前进的身影那般真实。那个茧子似的身影,近看滑稽,远远看去,却像是群山的一道伤口。
那个修行者显然不在意那些没有油水可榨的黄毛小儿。他犹豫了不到半分钟,就继续追随殷刃的身影而去。
没了小孩子要顾虑,殷刃果断乘上黄粱,可不知是虚弱还是怎的,他的前进速度慢得惊人。幸亏如此,不然识安估计要掉队——符天异一个人顾不过来,连葛听听也被抓去施放漂浮术,这才勉强把所有人弄上半空。
“到这里就可以了。”
昼夜交错两轮,到达荒山中心附近时,正值黄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