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说村里的女人们最关心什么问题,一家子吃喝嚼用排第一,子女亲事排第二。
若是家中正好有适龄孩子,那亲事说不得还得冲一冲第一。
荷花娘首当其冲,带着针线和鞋底子来串门,还带上了她家闺女儿赵荷花,声称荷花想找金芽玩儿。
赵荷花在村里算是村花一般的存在。
家里条件好,干活麻利,手脚勤快。盘靓条顺,该瘦的地方瘦,该丰腴的地方丰腴,村里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想上门提亲,都被荷花娘拒绝了。
在她眼里,照自家闺女儿这条件,去县城里配个中产人家做当家娘子都绰绰有余。
村里这些一辈子看到头的泥腿子,她才看不上呢!
温氏不用猜都知道荷花娘上门打的什么主意。平日里荷花娘眼高于顶,从不屑跟她这个外嫁来饱受磋磨的刘家妇来往。上次在张大夫门口为着读书的机会跟金芽吵了一架,更是放话出来不准赵家的人跟他们家打招呼。
眼下自家有了可图的地方,她能厚着脸皮上门来攀交情,也是个能人。
荷花娘带着荷花直奔堂屋,扫了一圈没见着人,有些失望,又毫不客气搬了根凳子坐在院子里
跟温氏唠嗑,摆明了今天非要见到的架势。
温氏看了眼坐立难安羞愤欲死的荷花,淡淡叹了口气。
她扭头进小房间,跟正在练字的金芽商量,“金芽,你要是有空,带着赵家的荷花姐姐玩一会儿吧。”
那孩子看起来太可怜了。
金芽走到窗边看了眼赵荷花,确实可怜巴巴地。
“行。”
她放下笔杆子,先去洗了手,才笑眯眯坐到赵荷花旁边:“荷花姐姐,在这儿干坐着多无聊啊,跟我去外边玩儿吧。”
赵荷花白皙的脸蛋一下子爆红,点点头。
金芽拉起她的手就往院子外边走,身后荷花娘急了。
“金芽,你带着我家荷花去哪儿呢?”
“去山上玩儿啊!荷花姐既然来找我玩儿,为什么不能跟我走?”
说完,也不顾身后几人什么反应,直接拉着赵荷花走了。
温氏安抚住想跳脚又不敢怼金芽的荷花娘,暗自给金芽比了个大拇指。
一路无言,走到土地庙才停下。
金芽松开她的手,自顾自开始整理附近的枯枝杂叶和杂草。
跟人打交道攀交情赵荷花不在行,但干活可是一把好手。见风云人物金芽没有盘问她的意思,悄悄松
了口气,跟着干起活来。
时间一晃而过,半个多时辰的功夫,两人把土地庙周围冒出来的杂草野花都拔了个干净,还修理了金银花架子的枯枝杂叶。
做完这些,金芽往蒲团上一坐,还不说话。
赵荷花心里忐忑,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绞衣角。比起跟娘到处往别人家里跑相看所谓的金龟婿,现在这种尴尬完全在接受范围内,甚至诡异地有点自在。
“再绞下去你衣裳就破了。”金芽看不下去了,“我不说话你还真一句话也不说啊?”
她一开口,赵荷花极为明显抖了一下。
给她看笑了。
“你怕我?”
赵荷花放过衣角,疯狂摇头,“不是,我只是不习惯说话。”
空气再一次沉默下来。
赵荷花琢磨着,金芽这意思,难道是想跟她聊天,还让她自己找话题?
“那、那个,对不住啊,今天跑过来打扰你们。我娘太操心我的婚事了,才这么……着急。”后边“厚脸皮”三个字被咽了回去。
金芽挑挑眉:“确实挺烦的,之前在路上看见我,两眼朝天看,只用鼻孔对着我,我连她的鼻毛都看得清清楚楚,这会儿又侄女儿长姐妹短地来我
家里串门。”
赵荷花感觉屁股下边软和的坐垫像是有几十根针藏着,扎得她生疼,只能把脸埋在膝盖里挡住想要流泪的冲动。
干脆回去吧,生拉硬拽把娘带回家。
为什么非要嫁人呢?
为什么要像个昂贵的货一样摆在那里明码标价,跟着娘到处找有钱的买家呢?
说亲从年头到年尾,一开始家里门槛都快被踩破了,一个个都被娘骂了回去,说他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。
折腾到现在,村里都在看她笑话,背地里嘲笑她是个买卖,就等着看娘能把她卖到多有钱的人家去。
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,一滴滴落下来,浸湿了衣裳。
金芽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给人说哭了。
脸皮比城墙厚的荷花娘怎么生出来这么个脸皮薄的闺女儿的?
不过人家哭也是安安静静的,时不时抽泣一声。
等赵荷花终于哭够了,顶着两个红肿的眼包抬起头来,身边那个毒舌的人居然在吃野树莓。
熟透的野树莓是黑紫色,牙齿轻轻咬破皮,再一嗦,甜滋滋的果肉就全进了嘴巴。
金芽一口一个吃得正欢,看她终于哭完了,拎起一串丢到赵荷花怀里。
“喏,把你
说哭的赔礼。你哭得真够久的,我采了这么多树莓回来你居然还在哭,你现在眼睛比被人揍了还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