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出宫离上次已有大半个月,江尤所见和上次完全不同。
上次江尤出宫时,北街街道两旁还有些许小摊,路上还能碰上普通百姓,而如今,小摊贩已经变成了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五六岁孩子,他们多数赤身跪在地上,头上插草,旁边站着一个大人。
那大人目光炽烈的看着来往衣着光鲜者,街道上多数是府上采买的奴仆,或是闲来无事逛店铺的士族之人。
花容上前去问,为何要来国都卖女,有几个人说,是因为有人在国都收这样大的孩子,他们才来卖的。
江尤听后脸色堪比锅底,整个国都,收五六岁孩子的只有她那个不正规的孤儿院。“先去找张奇。”
见到张奇后,花容将街上的事同张奇说了说,又疑惑问道:“女公子叫你收留孤儿,不是叫你买孩子,为何会引来这样多的人?”
张奇穿着布衣,看上去和那个小乞丐已是完全不同。江尤为他请了西席,教他识字明理,读书后,先生教授的知识,和张奇接触到的一切,都不相同。
书中说,女子该安安分分的,但江尤她从不安分,书中说,读书该报效国家,如今国家一片混乱,张奇身为江尤手下,很清楚江尤在其中做了什么。于是他有些迷茫了。
先生教的和江尤做的,哪一样才是对的?
江尤端坐桌前,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王室的优雅从容,张奇看着觉心上一烫。他和江尤同岁,却是天差地别。“正是因为女公子心善,收留孩子,那些人才会贪图钱财,将孩子卖了。”
江尤闻言,呼吸一滞,随后脸色彻底阴沉下去,心头一股怒火猛然窜起,任凭她用尽理智,也压不下去。
“什么意思?”花容皱紧眉头,瞪了眼张奇,“你是在责怪女公子吗!”
“花容,你错了。”江尤深吸口气,“张奇,日后你心中有何想法,大可以直说,不必拐弯抹角。我问你,外头当真如此乱了?”
张奇抬头,有些惊奇的看了眼江尤,又迅速低下头去,握紧双拳,心中又是羞愧,又是愤怒。江尤和他见过的贵族都不一样,她从不会因为他的无礼而大发雷霆。
但这世上怎会有脾气如此好的公主?更别提江尤行事手段诡谲,若不是江尤,或许公子文早已打败公子白,成为孟国新君,孟国的百姓早就安稳下来了。
“女公子,您为何一直帮着公子白对付公子文?国不可一日无君,再这样下去,百姓会过的更为辛苦!”张奇在质问江尤,他豁出去了。如今的他还不是后来的枭雄,十六岁的张奇不懂得何为隐忍,他还有一腔热血未凉。
这一腔热血,让他踏过了世俗对上下阶级的固化,让他敢于发声。
花容被张奇突然之间的爆发吓了一跳,自她出生,从未有人敢对王室公主这样无礼的说话。
“你认为,百姓流离失所,卖儿卖女,是我的错吗?”江尤的声音,犹如冬天里的一盆冰水,从张奇头上浇下,浇灭了他无脑的热血。
“是!”张奇猛地抬头,这是他第一次直视江尤,他咬紧牙关,额头青筋暴起,表情十分狰狞,看上去有些可怕。
但江尤从他颤抖的拳头看出,他不过是虚张声势。
“愚蠢!”江尤斩钉截铁的语气,震得张奇脸上表情逐渐变得呆滞,“若没有我,大兄二兄便不会争吗?右相入国都,是在父王死后不过三日!他本在边境巡查,若无人报信,无争夺之心,他为何要日夜兼程,累死数匹宝马回来?父王曾说想立二兄为太子,此后不过几日,他便暴病而亡,你以为这是巧合?父王身边能人众多,谁能无声无息让他患此急病!是我吗!”
被江尤猛然爆发的气势压得不敢说话的花容听到这儿,有些糊涂了,好像真的是女公子让王上患病啊。
不过要王上命的人,确实是孟宣夫人。
张奇哪儿听说过这些宫闱之事,他不想相信,但江尤说的太完美,他找不到破绽。
“青禾县雪灾兵祸之事,我若没有透露给大兄,青禾县如今安在?”
江尤的这句话,让张奇瞳孔一阵紧缩,他强撑的肩膀和脊梁彻底塌下,如同被那雪灾压垮的房梁。他喏喏的应了声:“不、不会在了。”
青禾县逃出去那么多村民,若不尽快灭除青禾县,日后说起来会是赵赟为官履历上的污点,右相和公子白一定会帮忙掩盖一切,青禾县不过是个小县城,这次魏国犯境,大可以将一小股魏军引过去,借助魏军之手,灭了青禾。
然后赵赟还能借用当地豪族私兵灭了魏军,到时候朝廷不光不会治他失职之罪,还会奖赏他杀敌有功。
至于那些无辜的百姓,那些高官士族是高高在上的贵族,他们不会在意地上蝼蚁的性命。
“张奇,你能为百姓着想,是件好事。但如今这世道便是如此。我身为孟国公主,尚且不能自由,若不是父王去了,我便要被母后嫁给吕公,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。”江尤说着,苦笑摇头。“我所能做的,只是尽我所能求生,还有帮百姓一把。”
刚柔并济,江尤曾经听说过,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忠诚,首先是要打动对方的心,然后用足够的利益捆绑对方。
“女公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