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是雪夜,可魏紫因为拽扯追雪,鼻尖还是热出了一层细汗。
她擦了了擦汗,回眸望向萧凤仙。
他大约才从宫里出来,仍旧穿着白日里那身紫色官袍。
她对他有些不满,紧紧拽着缰绳,道:“既是宵禁,那你把我抓起来呀,就像你抓其他人那样。”
少女在南方长大,声音带着南地特有的软糯温婉,像是冬日里一块热乎乎软糯糯的白糍粑。
萧凤仙踏下马车:“我哪儿敢抓你?瞧你这样,大约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,怎么,不怕你爹爹罚你?你爹爹那个老顽固,今日在御书房与我吵了一架。”
老顽固……
魏紫想起自家爹爹的模样,不禁抿了抿唇瓣。
萧凤仙撑开伞替她遮挡风雪:“你去哪里,我送你一程。”
魏紫犹豫。
让萧凤仙送她虽然比较安全,但她毕竟是要去找玉合欢。
她有些心虚地看他一眼。
琉璃风灯的光浮动在两人之间,映照出纷飞的莹白落雪,咫尺之间,仿佛是整座端肃恢弘的上京城里单独隔绝出来的一方小天地,能看见的只有彼此。
萧凤仙见魏紫如此神色,心中已是猜到三分。
他伸出手,轻柔地为她拂拭去眉梢细雪:“嫂嫂要去找玉合欢,是不是?能让你不顾规矩无视宵禁,这般着急去见的人,也只有走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玉合欢。嫂嫂视她为朋友,想拉她一把。”
雪夜天寒。
魏紫呼吸之间都是小团雾气。
她怔怔凝视萧凤仙,拽着缰绳的双手忍不住悄然收紧。
果然,她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。
她道:“你既知道是她,为何没有抓她?”
萧凤仙看着魏紫,神情虽然冷静自持,可眼底却流露出怜惜:“她是嫂嫂的闺中密友,也是嫂嫂的亲表妹,我怎么能抓她?”
魏紫再次愣住。
萧凤仙知道的,远远比她多、比她早。
甚至,甚至也许连容嘉荣,都早已知道玉合欢的身份来历。
大家一起从陵州过来,明明同甘共苦过,可唯独她什么也不知道。
魏紫忍不住的失落。
许是看出她的情绪,萧凤仙握住她的手:“走吧,去见玉合欢。知道真相不在早晚,有些事情,你来做注定是最合适的。”
青年的手温热有力。
魏紫凝视他的背影,下意识随他登上马车。
即便城内宵禁,萧凤仙依旧可以畅通无阻。
此刻街面寂静人家安枕,只有沿街挂着的一盏盏羊角灯笼,依稀照出静谧飘落的雪。
两刻钟后,马车停在鹊桥仙后门。
魏紫知晓玉合欢把一楼当成了经营生意的地方,她自己则住在二楼。
她摘下风帽,使劲叩门:“玉老板,玉老板!”
叩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,杨柳才披着衣裳擎着灯烛,匆匆下楼开门,瞧见是魏紫,讶异地连忙把她迎了进去:“这样的雪夜,魏姑娘怎么出来了?!”
“我来找你家小姐。”
杨柳不知道她有什么要紧事,只得领着她登上二楼:“小姐已经睡下了,奴婢这就去唤她起来。”
到了玉合欢的闺房,谁知房里亮着灯烛,她却并未睡下。
杨柳笑道:“魏姑娘请坐,奴婢去给您和小姐煮一杯热腾腾的杏仁奶茶,也好去去寒。”
魏紫看她掩上房门,才转向玉合欢:“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?”
玉合欢随手翻看账册:“你这话问得奇怪,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?”
魏紫看着她。
她生得美貌,眉眼间却又藏着这些年历练出来的骄傲和坚韧,她坐在烛光里,像是披着一层淡金色的火焰,那样炽热的温度,仿佛能融化这寒冷又漫长的雪夜。
是了,这漫长的十八年,她本就是一个人孤零零闯过来的。
魏紫想了想,夺过她手里的账册。
对上玉合欢诧异的目光,她道:“我如今该唤你什么呢,是玉老板,还是表妹?”
玉合欢难掩惊诧,久久不语。
半晌,她放在书案上的手陡然捏紧,问道:“是萧凤仙告诉你的?”
“我自己猜的。”
玉合欢垂下眼帘:“也是,你那般聪明,应该能猜到的……魏姑娘,念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上,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吧。你放心,即便我后面出事,我也绝不会牵连你祖母和你家。”
她那样决绝,仿佛早已决心孤身一人沉冤昭雪。
可魏紫知道,那很难。
让天子承认自己错了,那比登天还难。
她道:“你说的这是什么话?你以为我今夜来找你,便是为了撇清关系的吗?”
“不然呢?”
魏紫突然握紧她的手:“我来带你回家。”
回家……
玉合欢不可思议地盯着魏紫。
她活了十多年,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个词。
魏紫认真道:“祖母很想念你的爹爹,若她知道还有个侄孙女活在世上,想必也会很开心的。玉老板——不,合欢表妹,你我本就该是一家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