嘴巴的渝王府诸人。
秦城颔首。
霍决牵着温蕙的手到自己的马旁,温蕙刚伸手扶住马鞍,踩住一只脚蹬,身后传来一连串“噗噗噗噗”,箭矢入肉的声音。
监察院的人办事,都带着手/弩。有事时,并不与人缠斗,手/弩直接毙命,干净利落。死的都是“妨碍公务”、“对抗官府”。
所以监察院办事,无人敢抗,都乖乖开门,任检查,任抓人,任抄家。
温蕙的动作滞了一下。
霍决托了她一把,让她翻身上马,随即自己也上马,与她共乘一骑。
温蕙只扭着头,一直没往那边看。
番子们在前面打着火把,把夜色照得恍恍惚惚的。
霍决和温蕙共乘一骑,握着温蕙的手摩挲,问她:“杀人,怕了吗?”
温蕙道:“刀刺进肉里的感觉真是怪,后脊背有种难受。”
霍决道:“我就是专门干这个的,一直干的都是这种事。”
温蕙如今懂了:“所以你就疯了。”
霍决道:“你管着我,我就不疯。你不管我,我就疯得厉害。”
温蕙叹道:“等我也疯了,就没人管你了。”
霍决笑了:“你若疯了,我就不能疯,我得管着你。”
“蕙娘,我想跟你说说牛贵。”他道。
温蕙凝神:“你说吧,我听着。”
“他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。”霍决说,“我一直很尊敬他,从他那里学到很多。”
温蕙道:“但他败给了你。”
霍决道:“我便是想跟你说说,牛贵为什么败在我手。”
“换了三个皇帝了,宫城守卫之权移交到我手上了,意味着他已经不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了。这样,他还恋栈权力,想过‘几年’再退。”
“我呢,还记得那天是小年,各衙门都封印了。牛贵在乾清宫陛见呢,我就站在乾清宫外面。我特地选择了这一天,我下定决心,要杀牛贵,取而代之。”
“等他出来了,我就进去,说服了陛下。陛下与我联手,抽空了宫城防卫,兵围牛府,杀了牛贵。”
“从说服陛下,到兵围牛府,我只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。”
温蕙深深吸气,再缓缓吐出。
霍决如今说起这些事,都似轻描淡写,但在当时,牛贵还掌着京军三大营,京城里还有那么多宗室。只要牛贵愿意,自有不甘心的宗室愿意扶着他的肩膀往那个金座上爬。
皇帝和霍决当时面对的风险之巨大,换作现在的淳宁帝,都未必愿意再来一回。
“牛贵败在一个‘慢’字上。”霍决说,“他经营几十年,实际上,早就准备好退路了。只是我太快了,他来不及。”
霍决低下头,贴着温蕙的耳朵告诉她他真正想说的事。
“牛贵的退路……”他嘴唇擦着她的耳廓告诉她,“如今,都在我的手上。”
“蕙娘,我会吸取牛贵的教训。我不会恋栈权力,该退的时候,我会退的。”霍决道,“就算我退不了,也会将你安排好。”
温蕙沉默了许久,却在夜色里笑了。
“牛贵大概,对他的妻子,”她道,“也是这样想的。”
霍决道:“这也是可能的。所以,我们来谈谈陆大姑娘。”
“我自负能力权势,陆大姑娘,却的确是我力所不及的。”他道,“我的权势,只在我在的时候才有用。我若没了,便护不住她。因为我,没有宗族。”
宦官的权力只一代,无法传承。
“你若将她养在身边,将来我安排她嫁的人,在我活着的时候,会将她像菩萨一样地供起来,不给她一分委屈受。只我死了之后,便什么都不能保证了。”
“这一点上,陆嘉言远强于我。他纵然因什么事获罪下狱,只要余杭陆氏不倒,陆大姑娘在夫家就不倒。”
只有谋反大罪,才会株连宗族。其他的便是贪污剥皮实草了,也只是他一家一房的事。
霍决缓缓道:“我以前,曾想过哄着你把陆大姑娘接到身边,断了你和陆嘉言之间的联系。至于陆大姑娘自己到底将来怎样,我是不在意的。因为那时候,我只在乎我和你的眼前。”
温蕙无奈地笑了:“你就是这样的。”
“但现在,我不想哄你骗你了。因为我想和你天长地久,携手白头。”霍决亲了亲温蕙的头发,“告诉你这些,是不想让你在没想清楚没认清楚的情况下做选择,将来恨我。”
温蕙问:“是谁总跟我说,恨他也行,只要留在他身边就行的?”
“现在不行了。”霍决蹭她发顶,“现在一想到你恨我厌我,我就心慌。”
“蕙娘,大姑娘的事,你自己做选择吧。不管你怎么选,我都竭尽全力支持你。”他说,“你不留她,我把她送回去,把所有事抹平。你留她,我视她若亲生。”
温蕙抬手,握住了霍决握缰绳的手。
这双手握过刀,沾过血,也温柔地爱抚过她。
“家里有一个人疯就行了。”她叹道,“我不能疯。璠璠,回她自己的家去。”
“至于你,四哥……我是你妻子,也不必给我一个人安排退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