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禧坐车里,柳晔坐车外。
考虑到男女大防,二人一路无话,直到下车时,柳晔提示云禧下车小心,才破开僵局。
云禧单手撑着车板跳下马车,拱手谢道:“多谢柳大人相送。”
柳晔道:“云大夫客气了,应该的。”他指了指枯荣堂的牌匾,“这就是云大夫的医馆吧。”
云禧颔首。
“好名字,在下记住了。”柳晔抱了抱拳,“告辞。”
云禧还礼:“慢走。”
马车走了,云禧进了胡同,推开虚掩的大门……
季昀松站在院子里,颀长的身形在月色中茕茕独立。
“怎么样?”季昀松问道。他的声音极清冷,没有一丝温度。
云禧挑了挑眉,“我治不了。”
季昀松道:“你跟柳晔都说了什么?”
云禧不喜欢这种盘问似的对话方式,快走两步,与他擦肩而过,“你放心,我什么都没说,以后也不会说。”
“这样最好,多谢。”季昀松没转身,“豆豆尿了,也拉了。我衣服脏了,就先回去了。”
云禧道:“谢谢。”她吩咐小果子,“你把大门带上就行,我等会儿去福来客栈。”
小果子应了一声,追上季昀松,一起出了大门。
马车寄放在福来客栈,二人要先去那里取车。
小果子见季昀松不高兴,也不等云禧,认为他可能介意云禧与陌生男子同行,便道:“四爷,云娘子是大夫,与男子……”
“你闭嘴。”季昀松打断了他的话。
“是。”小果子一缩脖子,主动与他拉开了距离。
季昀松没那么迂腐,他并不介意云禧与柳晔同行,只是介意云禧与柳晔相识罢了。
他可以公然宣称自己入赘,但不想让同僚知道他为何入赘,以及怎样入赘——因生活所迫而入赘,往往让人同情,但若因被骗和被下药不得不入赘,就是读书人的耻辱和让世人津津乐道的茶余饭后了,他不想因此闻名于世。
在云禧决定留在京城开医馆时,他就有过这种担心,但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快。
简直迅雷不及掩耳。
季昀松心情郁郁,闷头走路,快到客栈时光线骤然暗了下来。
他看了眼天空,月亮被薄云遮住了,皎洁的光从云层边缘透出来,整片云都亮了起来。
月光和日光一样,都是很难被遮住的。
一个人的秘密有时候就像这光,你越想遮盖它,它就越要渗透出来,即便此时遮住了,彼时也会爆出来。
想到这里,他焦躁的心里忽然安定了。
有什么好怕的呢?
京城一向不缺八卦,再多的流言蜚语,也终将被更新鲜的趣闻杂谈所掩盖。
再说了,云禧是知道荣辱的女人,那样的过去,她必定也不愿意提起。
这是他之前用来解劝自己的话,这会儿也依然奏效。
季昀松的脚步重新变得闲适了起来,他说道:“看来杨大人今天这顿酒没喝痛快嘛。”
他今天来给云禧通风报信,是假借了杨道文的酒局,车夫也早早地打发了。
小果子道:“是啊,四爷没去,柳大人也走了,一个人喝酒肯定不尽兴。”说到这里,他看了眼季昀松,见后者眉头舒展了,便又道,“四爷,小人听别的小厮说,杨大人克死两个太太了,这事真的假的?”
季昀松道:“死了两位太太是真,克不克的是假,这样的话不要再说。”
“四爷放心,伤人的话小人不说。那杨大人日后还会再娶吗?”小果子继续发问。
“娶肯定还会娶的,但……”季昀松脚下一顿,“糟了,居然忘记了!”
云禧一走豆豆就尿了,他手忙脚乱地换下尿布,还没等放上新的,就又拉了。
崭新的小褥子脏了,他只好把孩子擦干净,放到了大褥子上。
这么一折腾,豆豆彻底醒了,没找到云禧就大哭了起来。
季昀松没办法,只好抱着哄,哄得不哭了却也不睡,咿咿呀呀跟他说谁也听不懂的话。
一直到小果子回来前一刻,小家伙才又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而那时,他早已经把和离书忘到了脑后。
小果子猜到他忘记什么了,建议道:“趁着云娘子还没来,我们回去一趟?”
“算了。”季昀松叹了一声,他刚才态度不好,云禧肯定看出来了,现在回去怪不好意思的,反正她也同意和离,不差这一天两天的。
……
季昀松白天上衙,晚上带孩子,累得睡前复盘都没有完成就沉沉睡了过去。(复盘,盘点一天当中发生的事情,对或错,日后该怎么做)
第二天醒来时,他感觉两臂微酸,琢磨好一会儿才想起来,这是抱孩子抱的。
“一个人带孩子真不容易。”他自语一声,坐起来,左手捏捏右胳膊,“总不干活,抱抱孩子都不成了。”
“四爷。”小果子提着水壶进来了,“针线房给四爷预备了新衣服,请四爷试试,说是不合适了好改,人在外面等着呢。”
“这么早?”季昀松看看窗外,刚蒙蒙亮,大概不到卯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