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禧。
云禧身穿姜黄色府绸直缀,足蹬一双藏青色布鞋,身上还斜背着一个布袋子,甩着袖子,悠悠闲闲地出了门。
季昀松打量着她,问道:“你这样……是不是太寒酸了?”
云禧上了马车,“皇上叫我进宫诊脉,那我就是一个大夫,这样的打扮非常得体。”
季昀松心道,这话也有道理,保持一颗平常心,才不会惊惶无措,顾此失彼。
……
大约辰末,太后宫里出来一个老嬷嬷宣二人进宫。
季昀松抬起手放在云禧肩头上,向下压了压,低头在她耳边说道:“不要紧张,就当她们是你的病人。”
他说话时产生的气体丝丝缕缕地吹到云禧的耳廓上,痒痒极了。
云禧强忍笑意,说道:“放心,你不紧张就好了。”她见过的世面比季昀松多多了,即便紧张,也能很好地消化。
二人并肩走进慈宁宫正殿。
大殿上确实坐了不少人,香氛扑鼻,美人满座。
二人有意忽略其他人,只瞧正中的太后娘娘和嘉元帝。
跪拜,行礼……
适者生存。
云禧虽然不喜欢磕头,但也能尊重这个时代的礼仪和制度。
“平身吧。”嘉元帝抬了抬手,目光落在云禧身上。
小姑娘镇定如常,一板一眼,丝毫不见局促,竟如同常来常往的一般。
他说道:“云大夫好定力。”
季昀松道:“微臣谢皇上夸奖……”
嘉元帝打断他的话,“朕不想听你说,朕想听云大夫说。”
几十道审视的目光齐齐落在云禧脸上。
云禧略感不自在,但也能克服,绝不至于小腿连震。
她说道:“回禀皇上,民女从小立志做一名好大夫,而一名好大夫的基本素养就是处变不惊。”
嘉元帝笑着点点头,对郑太后说道:“母后,云大夫年纪小,但这份心胸着实了不得。”
郑太后身形微胖,保养极好,四十出头的样子,笑起来慈眉善眼,说道:“是个大气、聪慧的好孩子。”她朝云禧招招手,“你走过来一点,让哀家好好看看。”
云禧走近了三步。
郑太后问嘉元帝,“皇儿,你觉得这孩子面善不?”
嘉元帝道:“云大夫的眼睛跟母后像了七分。”
郑太后仔细打量云禧,“比哀家的稍微大了点,不过也可能是哀家老了的缘故。”
云禧心道,不是你老了,是胖了。
郑太后右手边,一个衣着华贵、容貌端庄的女人说道:“母后哪里老了,依儿媳看,比儿媳还年轻呢。”
在这里以儿媳自称的女人只有一个,靖安侯府出身的姜皇后。
她此言一出,众嫔妃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了起来。
妇人们言笑晏晏,竭尽阿谀之能事,云禧和季昀松就像一前一后杵着的两根木桩子,尴尬,而且无趣。
季昀松想,云禧这份定力确实了不起,她长在草野,经过的最大场面就是侯府和太医院了吧。
“咳!”嘉元帝轻咳一声。
众妃子像被断了电的机器人,嗡嗡声戛然而止,各个都摆出一副专心听领导训话的姿态。
做女人难,做皇上的女人更难。
云禧勾了勾唇角。
嘉元帝看得分明,说道:“初生牛犊不怕虎,果然如此。云大夫,你师从何人?”
云禧道:“家祖云一针,他老人家已经故去了。”
郑太后道:“居然姓云,唉……你长姐家的那个孩子要是不丢,也该这么大了吧。”
嘉元帝一怔,黯然道:“可不是嘛,朕还抱过她呢,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。”
姜皇后问道:“云大夫,你还有旁的家人吗?祖籍哪里?”
云禧道:“回皇后娘娘的话,民女祖籍虞州,除了季大人和豆豆,家里已经没有别人了。”
季昀松抬头看了云禧一眼,心头沉甸甸,但又暖呼呼的——说到底,他们是一样的人。
嘉元帝锁紧了眉头,“十五年前的那场大水,要了虞州一半老百姓的命,唉……此案不提也罢。”
云禧能感觉到,这位年轻皇帝的叹息声发自肺腑,大抵上是个明君。那么,皇上和太后逼她和季昀松和离的可能性很小。
她悄悄松了口气。
郑太后喝了口茶,“罢了,那等惨事哀家不要再听,还是请云大夫给哀家诊一诊脉吧,说说这个消渴症,看看哀家还能活多少日子。”
姜皇后道:“母后不该这样想,云大夫年纪虽小,但见识不俗,一定会有办法的。”
季昀松心里骂了声极粗暴的“操”,立刻抬头看云禧的背影,恨不得一步蹿过去,警告她绝不能有所承诺。
云禧没说话,等姜皇后让开地方,便大大方方走过去,在绣墩上坐了个结结实实,按上郑太后的寸口脉,细细品了起来……
郑太后精神矍铄,红光满面,一看就被太医院调理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