浩瀚汪洋,也有落英缤纷,好似一处世外桃源。
当然,重要的是,她是个植物精,桃树跟她是一家亲,她跟它亲亲贴贴也快三千年了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过路想必不是很困难!
般弱千辛万苦爬了山,登上一看。
傻眼了。
她那一棵大桃树哪去了?!
眼前是一处桃林,春色悠悠,桃火艳艳,般弱转了半圈,都没找着她的可爱粉红大桃树,反而是这一片天地好像方下了雨,低洼处积了一池粉红水潭,滴漏斑斓天光,般弱提着裙摆,伸脚迈过。
等等,有点不对劲儿。
般弱又低头一看,那花瓣打着旋儿,落入积水里,隐隐约约映出半跪在桃花水里的男尸。
桃花水成了一处镜面,人影正好颠倒过来,她的脚踩在对方的膝盖。
这也行?!
般弱嘴里一声卧槽,跑得比兔子还快。
“滴答。”
那一枝横斜逸出的桃花不堪重负,露珠滴落下来,溅在了般弱的眼睫。
冰凉刺骨。
般弱再次睁眼,果然被男尸抱在怀里,因它是半跪着的,般弱也被团成一块,幸亏她柔韧性不错,不然就是等着接骨的下场。
就很绝望。
“你要……逃跑……”
它的手臂越收越紧,雪白寿衣被泡得烂了,露出一截苍青色的手骨,那薄皮上刻着驱邪符篆,又盖着朱砂法印,散发着浓烈的不祥意味。随着祂的灵念动荡,那一道道符纹起了赤火,烫得般弱屁股嗷嗷叫。
“妻君……背叛我……”
“误会!都是误会!”
般弱是坚决不会承认逃跑这么孬的行为,她也不敢回头看它裂开的脸,“我这不叫逃跑,叫游历四方知道吗?啊,你都忘记了是吧,我投胎之后,成了一个植物精,我们那里有一个风俗,女孩子嫁鬼之前,是要出一次远门的!”
“……嫁?”
它混沌蒙昧,嗓音也断断续续的。
“嫁!!!”
它忽然摁住她的胸口,往它胸膛里边狠狠一按。
般弱:“?!”
般弱被男尸塞进了心脏。
是的,是真的塞。
般弱受到万重挤压,好不容易滚落在地,还有点儿懵逼。
它并没有心脏,四周漆黑,空空荡荡,般弱走进暗处,发现正中央悬了一面破裂的碎镜,它看起来不太好,丹书的血水脏污了半片镜面,裂痕遍布,昏暗无光,般弱勉强看出里头有人影晃动。
这什么玩意儿?难道是这鬼物生前记忆?
突然之间,镜面多了一双手,般弱被吓了一跳,紧接着镜里贴上了半张脸,凌乱的乌发,浸出银水的琉璃瞳丸,红唇呵出一段冷雾,又被急促的呼吸打散。
般弱:“?”
这鬼玩意儿怎么长得跟她好像?
淡定!这肯定是虚幻!休想拖她入梦境!
般弱拍着发烫的脸,镇定观看对镜play。
镜面模糊起雾,依稀见到后头又伸出一只小臂,同样的雪白纤细,但与女子有细微差别,那青瓷般的小臂箍住雪胸,指尖则是抵着女子的颈,蹭了蹭她耳边的肌肤,很是亲昵拨转了头,身体在镜前如花枝藤蔓紧密缠绕,双唇亦是密不可分。
“……班班。”
那人唇珠殷红,潮水近乎灭顶之际,极其动情,又极其压抑,满身淋漓伏在她的肩头,唤了她一声。
般弱:“!!!”
这鬼玩意儿竟是我自己!
那一段年少轻狂的往事,快被般弱遗忘到脑后,而在这声声的叫喊中,又清晰浮现在眼前。
那种被人扔掉跑路的憋屈般弱如今还记得牢牢的,但在这羞耻的镜前,般弱只被叫得耳朵发痒。
“……你……在我心中……看到甚么……”
四周回荡着它的声响,夹着一丝迫切。
般弱:“……”
这是能说的内容吗?
不能!
因此般弱果断闭嘴。
“没有!我什么都没看见!”
这些妖魔,花招多得很,说不定就是要趁虚而入,蚕食她的神魂!
它不再出声,似乎有些失落。
般弱只想快点走出这鬼地方,她越过了血符碎镜,正往前走,脚尖仿佛踢到了一块泥。
她定睛一看。
在她脚旁,整整齐齐四个小坟包。
父张寒衣之墓。
母白红霜之墓。
儿白清欢之墓。
而在儿子的墓旁,挨挨挤挤砌了一座妻墓,开着洁白茶花,却没有任何名姓。
般弱愣了愣,愈发觉得古怪,出于谨慎,她依然没有吭声,安静跨过坟墓。
她走了出来。
血黄水滚入她的口鼻,她呛了两三口。
这一次她并没有被男尸抱在怀里,她离它很远,而且飘得越来越远,像第一次见的样子,它又半跪在那忘川河底,头颅垂落,面容昏暗,遮天蔽日的锁链与丹书镇压着它,黑水不断涌出,又混进了阴凉的血水,将它笼罩在阴影之下。
纤细裸露的小臂则是在胸前合拢,孩童般抱着它至心爱的玩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