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不满四岁,一路从西北行来,吃不好睡不好,又没有爹娘照顾,单剩了一个瘦瘦伶伶的小身子,上面顶着颗圆溜溜的脑袋,小萝卜头似的。
他听不懂汴京话,鲜少开口,不像寻常孩子一般爱玩爱闹,受了委屈哭的时候也不当着别人的面,会悄悄躲起来。
就是一个十打十的小可怜。
那时候,官家常用滚了糖霜的山楂球哄他,每回都十分耐心地说:“玄儿,吃球球啦!”
这是唐玄学会的第一句汴京话,说“球球”两个字的时候,比他的名字叫得都准。
不知谁开的头,宫里的人都开始叫他“球球”。
起初唐玄并不排斥这个名字,后来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,他才变得厌恶。
有一个小宫女,不知受了谁的蛊惑,以为除掉唐玄就是除了官家的心头之患,抱着立功的心思,用抹了老鼠药的山楂球喂给唐玄。
幸好唐玄命大,吐出大半,不然当时人就没了。
这件事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,从此之后再也吃不了山楂。
直到现在,唐玄每次听到有人叫他球球,就会想起那个闷热的午后,宫人满是诱惑的声音,还有那不怀好意的眼神。
那时候高滔滔年纪也不大,并不知道内情,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还“球球”、“球球”地叫。
司南听着高滔滔的描述,想象着瘦瘦的小唐玄,扬着小手抓着山楂球的模样,既心疼又觉得可爱。
两个人走在巷子里,四下无人,他亲昵地叫:“唐球球?”
唐玄心头微颤,“再叫一声。”
司南捏着嗓子,变成了一个奶奶的小童音:“唐球球,要吃小球球吗?哥哥给你买球球吃呀!”
唐玄目光微闪,捏住他的下巴,“继续。”
司南翘起嘴角,“你让我叫我就叫吗?你以为你是谁呀,可可爱爱大大脑袋的唐球球吗?”
唐玄垂下眼,缓声说:“不想叫,那便不叫了。”
这招以退为进非常成功,司南果然上当了,“你让我不叫我就不叫呀?我非叫不可。”
“唐球球、唐球球、唐球球、唐球球……”
少年的声音清清亮亮,尤为悦耳,一点点吞噬心底那道阴影。唐玄轻轻地舒了口气,沉郁多年的心结一下子解开了。
因为一个阴谋,讨厌上了一个名字。
又因为一个人,重新喜欢上。
司南玩上瘾了,扶着他的肩膀在左耳边叫两声,又歪到右耳边再叫两声,来来回回,像个小不倒翁。
唐玄勾着唇,指了指巷子,又指了指他扶在肩上的手,“你犯规了,回去做俯卧撑。”
让我压在你腰上的那种。
司南:……
不就是有个皇后姐姐吗?
还狂上了。
等我娶了你,你姐姐也是我姐姐!
司南非常硬气地回到司家小院,非常硬气地去挤羊奶。喝饱了才有力气耍帅。
挤羊奶的时候,不出意外地上演了一场人羊大战。
司南买母羊的时候其实不带这只小羊羔,卖羊人已经先一步卖给另一个位顾客,那人想用来做“羊羔烩”,司南不忍心,添了许多钱才让对方转卖给自己。
看到司南过来,软绵绵的小羊羔秒变战斗形态,毛绒绒的脑袋顶出去,绝不允许他抢奶。
堂堂大总攻,会和一只小奶羊计较吗?
会。
司南用肚子挡住小奶羊的进攻,整个人挂在栅栏上,两只胳膊伸出去,偷偷挤奶,不一会儿就挤了一大碗。
小羊羔气得咩咩叫,一跳一跳地去找黄狗小呆诉苦了。
小呆舔舔它头顶的小绒毛,两小只凑到一起,汪汪汪、咩咩咩地叫着,大概在说司南的坏话。
司南大方地没有计较。
羊奶煮开,吹凉,一口气喝下去。
然后硬气地做起了俯卧撑。
压腰的那种。
枣树下铺了张席子,孩子们盘着腿坐成一圈,司南漂亮地卧倒,哐哧哐哧做了五十个。
孩子们热情鼓掌——
“师父哥真厉害!”
“是小崽见过的最厉害的人!”
“也是二豆见过的最厉害的人!”
“是不是比郡王还厉害?”司南挑衅般看向唐玄。
孩子们窃窃地笑着,不好意思说实话。
唐玄支着一条腿,半蹲在司南旁边,灼热的目光在他微湿的脊背上转了一圈,落在腰窝。
温热的掌心轻轻一贴。
司南一颤,浑身的力道卸了个干净。
唐玄挑眉,“我还没压,就不行了?”
司南红着耳尖,“你摸的叫地方吗?我摸你试试。”
唐玄眉眼含笑,“想摸哪儿,你说。”
“孩子们看着呢,你能不能矜持点?”司南翻了个身,拿脚踹他。
唐玄拿眼扫了一圈,“有在看吗?”
“没有!”
“什么都看不到!”
“小崽闭上眼睛啦!”
“我们都闭上眼睛啦!”
司南:“你给了他们什么好处?”
“没有好处,只是疼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