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凉如水, 风起萧瑟,中秋刚过天就不可收拾地转冷。东平王府和奢靡华丽的公主府不同,也与长安不同, 庭宽院阔没有奇石曲廊, 格局方正威严有几分军营的布置,最正中自然是东平王的起居办公之地。东平王爱美人, 虽只一位正妃无侧妃, 但身边姬妾无数,如今随侍左右的,是他前年刚纳的姬妾,正经的王妃则因为体弱多病移居东北角的偏院静养, 万事不理。
去年底这姬妾有孕,怀了王爷的第十六个孩子,这两个月刚生产, 是个儿子,甚得东平王喜爱, 王府后宅局势眼见又起变化,不想到了七月, 变化出现是出现了, 却与这个小儿子无关。
掀起轩然大波的, 是一直做为质子被困在长安的东平世子,在经历四个多月的流亡之后, 活着回来了。
他这一归来,不知让多少人失望,又不知有多少人欣喜若狂。
赵睿安并非空手而归, 除了一身上下的伤, 他带回了东平王最想要的东西——兵力。没人知道他如何做到的, 但他双手奉上与突厥的结盟信时,他的世子之位就无人能再撼动,即便他在京城闯出大祸,东平王也没苛责半句。
可长安,再回不去了。
他的伤很重,在床上躺了十多日才能下地,又休养了半个多月,才恢复了七八成。因为他的关系,东平王妃从偏院迁回,亲自替他操持起日常起居。
中秋的家宴刚过,他在宴会上露了个面,就已倾倒无数赴宴的东平少女,他待谁都是笑,一视同仁的风流,直到长安快马加鞭送回的消息递到他的手上,他的笑便再挂不住,独自匆匆回了房间。
门一关,就是三日。
从长安到东平,再怎么快,也要十天时间,那是十天前的消息。
如今,米已成炊,木已成舟。
“叩叩”门外传来两声敲门,回应敲门声的是赵睿安颓败粗厉的吼声:“滚!”
多一个字都没有。
敲门的声音没再响起,沉寂了片刻,门被人轻轻推开,一缕风涌入,光线亦从门缝中穿进,刺入习惯昏暗的眼眸里。赵睿安眯了眼,大怒:“你聋了吗……”
骂人的话说到一半,在见到进门的人时却生生吞入腹中,赵睿安飞快转回头去,按捺下脾气,道:“母妃怎么来了?”
来人是东平王妃,与世无争的温柔女人,除了儿子,没有其他牵挂。
东平王妃年轻时很美,只是架不住这二十多年的磋磨和常年被疾病缠身的痛苦,美人底子被掏空,如今脸色并不好,形销骨立挂不住肉,眉间眼底俱是愁苦。
“安儿……”虽然十多年没见赵睿安,但书信一直未断,更何况母子连心,她懂赵睿安。
他一关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,所有侍从一个没让进来,放眼这屋子,窗门紧闭,光线昏暗,空气中弥漫着酒气,四周是喝空的酒坛,他靠墙坐在地上,身上的衣裳还是三天前赴宴穿的那套,揉烂的信扔在手边……东平王妃俯身拾起,信上字迹已被酒泡糊,只隐约可见几个字。
“阿娘。”赵睿安将头后仰靠到墙上,用手背挡在双眼之上,道,“我喜欢的姑娘,嫁人了。”
“是你之前在信上提过的,宋六娘子?”东平王妃缓缓蹲下,柔声道。
从去岁起,赵睿安每封寄回来的家书,信中必定离不开一个名字,不是和她做了什么事,就是被她气得牙痒,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。透过那些字,她几乎能够想象宋家六娘的模样,必是个可爱的小娘子。
婚事定下时,她在偏院病重,强撑着给他捎去平安信,只盼他在长安能安好,即便不回东平,做一辈子富贵闲人,也是好的,却不想他仍是知道了。
他这么不管不顾地回来,长安定然回不去了,那姑娘……也另嫁他人。
“嗯。真想让你见见她,你也会喜欢她的。”赵睿安搓搓眼,很快垂头,俯身把头埋在腿上,只有声音传出,“阿娘,我很喜欢她,比我以为得要更加喜欢……”
“娘知道。”东平王妃摸着他的后脑,眼眶一红, “是娘误了你,你不该……不该回东平的。”
“阿娘莫自责,这与你无关。”赵睿安双眸赤红着抬起了头,伸手拭去母亲脸上泪痕。
都是选择而已,做了选择就不能回头,再怎么痛也得咬牙吞下,东平是狼窟虎穴,容不下半点软弱。
而此去长安,他与宋星遥,已是敌非友。
相见无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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菜已摆了满桌,菜香四散,勾得人垂涎欲滴,却无人动筷。自“东平世子”这四个字一出,席上气氛骤凉。全长安都知道,宋星遥与赵睿安的婚事在成亲当天告吹,她差点因此沦为全城笑柄,这个人必是她心头大忌。
只有宋星遥慢条斯理地执壶斟酒,给每个人都斟满杯酒,最后那杯,斟给林宴。
也不知为何,个个人在她面前都避讳提及赵睿安,不止他的名字,甚至于和东平相关的所有事,都没人敢在她面前提,似乎怕触及她的伤心事。
其实宋星遥并没他们想得那般在意,她和赵睿安都做出了选择,对于他们个人来说,这些选择都已无关对错,他为了母亲选择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