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清一朝,八旗子弟占据军队主力是事实, 小顺治一直担心将来八旗子弟变得和历史上的一样上不了马, 拿不起刀。
豫亲王当然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,他们当初不让八旗子弟圈地占宅, 不给八旗子弟固定的俸禄银两,让他们做工、商就是怕这样情况。可是现在, 转了一圈儿好像又回到了原地,虽然对比直接的圈地给银子好了很多, 但是进了关的八旗人越来越爱享受, 是事实。
越琢磨越担心的豫亲王皱巴着脸抬手摸摸自己的光脑门, 声音无奈纠结,“皇上不说, 我们倒是没有想过,会欺上瞒下、欺压佃农的,不光有贪官污吏, 还有各大家的豪奴刁仆。”
“这个正常。就是内务府也需要整顿一番。”但凡是人聚集的地方, 就会有高低之分, 有了高低就有不平之事,小顺治认为这是人之常态, “十五叔回去后先把自己家里的仆从们, 尤其是几个大管家、嬷嬷们整顿一番, 后天我们开八旗议事会议。”
“有关八旗子弟的下一步发展,大清国的下一个土地政策,包括那几家早先跟着我们的汉家大臣怎么对待……朕感觉, 到了可以做决定的时候了。”
豫亲王表情一肃,语气兴奋,“按班多铎遵命。”
皇上终于要收拾那几家在地方上耀武扬威的汉家大将,豫亲王很高兴地退下去整顿自家事务,小顺治望着十五叔斗志高昂的样子,失笑出来。
他不能留着那几家在将来也引发历史上的三藩动乱,更不能任由他们做大置之不理,趁着整顿南方的这个乱局,打压一番是必须的。
琢磨明白了的小顺治简单的洗漱,抱着强撑着困意等着他一起午休的儿子们睡了过去。然而坐等着后天的八旗议事会议的他,没想到八旗内部会因为豪奴刁仆的事儿引发了一个不小的“地震”。
打个比方说,朝廷要收的税负是按照当季农户收获来算,二十取一的收法。地主问佃农收取的是二十取二,给佃农们留一些宽裕。可是真正到了佃农要交税的时候,他们可能要交二十取三,这中间的巨大差距都落在中间经手的人手上。
豫亲王被他查出来的事实气得暴跳如雷,其他的八旗王爷、贝勒们自然也是怒火滔天。然后他们再一清查这些奴仆们的资产,更是一发不可收拾。地位高身份高的豫亲王反正不怕别人怎么编排他,他直接把人都给捆了送衙门。
然后其他的八旗家主们有样学样,跟着豫亲王捆人,把收缴来的钱财都捐给国库。
京城的人看的目瞪口呆。反应过来后有人拍手称快,有人看着平时浑身骄傲的八旗人的大戏看的不亦乐乎,有人认为八旗人对伺候自己的奴仆不够仁慈,有人认为“家丑不可外扬”不应该送衙门,有人认为满人到底是“武”性不改不知道变通……。
小顺治也知道这些事儿本来就是各国各家的潜在惯例,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,混得好的奴仆比不受待见的主子们过得还舒坦。可是不想纠结此事的他也采取了豫亲王这般简单粗暴的做法。
皇上毫无苗头地突然清查内务府世家和各大皇庄,北京和盛京的都躲不过。两黄旗的包衣,尤其是主管两京内务的内务府人,各个人心惶惶。
小贪小拿的还好,皇上向来仁厚他们跟皇上求个情把数额补上就好,顶多挨一顿板子。有几个拿的实在是多了的,着急之下跟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地找人撞木钟。
可是这个时候,谁还顾得了谁?都在擦自己的屁股。
就连那些机灵的汉家大臣们也都暗搓搓地查自家的奴仆。
小阿哥们敏锐地感受到皇宫里的气氛变化,每天眼巴巴地跟在亲阿玛的身边争取不错过任何消息。比如现在十一点半他们应该是已经睡觉的时候,亲阿玛要收拾乾清宫大总管吴良辅。
“皇上息怒,奴才真的不敢结交前朝大臣,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皇上不忠。奴才就是手欠眼皮浅拿了一些钱财,想要多存点儿银子将来过继一个子侄养老,奴才真的没有去纵容下面的人侵占民田、鱼肉百姓……皇上,求皇上饶过奴才这一回。”
小顺治面对自己手里的几页纸面色冷肃,目光凌厉;吴良辅被吓得又是哭又是求;隔壁暖阁里的小阿哥们闭着眼睛竖着耳朵想要一个字不漏地听。
对小阿哥们的动静心知肚明的小顺治没有理会他们,现在多听听也好。
“朕知道,你们生时苦,幼时苦,一辈子唯一的盼头就是养老。”他的声音稍显低哑,平和的语气里带着的,是一种对同为人族之人的身心遭遇的同情和理解,对这个社会的很多苦难无能为力的悲天悯人。
吴良辅因为皇上这短短的一句话,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。
无根之人的一生,不入祖坟,不进家庙,一辈子在皇城里头为奴,日复一日无人顾。天下人都看不起他们,看不起不男不女的他们,他们也就索性把宫里的主子当成唯一的期待,主子用得到他们,主子不会嫌弃他们。
可以说是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孤独的一辈子,一生唏嘘不已。唯一的期盼就是遇到一个好主子活到晚年,拿回自己失去的“物件儿”全尸下葬,祈求下辈子投胎做个完整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