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平十六年,盛春。
晨鸟正欢快地啾鸣,只听“吱呀——”一声,精雕的红木四椀悬窗便被一双纤白的素手推开,和风因而轻漾于室。
窗外风柔日薄,云物俱鲜。
煦日透过窗格,分散成细碎又斑驳的流光,打在了推窗人的身上。
裴鸢穿着淡荷色的丝质亵衣,其上面料柔软纤薄,正被风儿拂得微荡。
美人儿浓密的鸦发亦垂在了腰际,原本精致瓷白的小脸儿因着浓睡未消,晕上了淡淡绯粉。
裴鸢的神情仍有些迷糊,她长长的睫毛垂于眼睑,原是在犯懒,可因为那殊绝的容色,反是为其平添了几分娇妩和慵美。
——“小姐!您才刚起身,可不能现在就站在窗旁吹风啊!”
裴鸢听见了采莲关切的声音,便懵懵地转过了身子,却仍有些糊涂,便软声问道:“嗯?”
采莲无奈地走到了自家小姐身旁,将她拽离了那窗子数丈,随后恭敬道:“小姐,二公子从五原郡归府了,奴婢快些帮您梳洗打扮,您好能在去未央宫前见他一面。”
年初北方的匈奴在大梁边境寻衅滋事,皇帝便命班昀率军十万攻讨犯境的胡虏。
裴猇年仅十六岁,却也跟着自己的外祖父随军征战,并在此役立下了赫赫战功,杀敌无数。
皇帝得讯后,当场就封了裴猇为正三品的讨虏将军,裴猇也因此成了大梁年岁最轻的小将军。
说来,裴鸢也快有大半年都没见过裴猇了。
裴鸢边揉着眼睛,边点着头。
采萍这时携着一众婢子鱼贯而入,便开始熟稔地为裴鸢篦发理妆。
待一切终必后,裴鸢也不再犯困,清醒了过来。
她嗜睡的缘由倒也不是春日困乏,而是因为前阵子她才刚修完了国子学的全部课业。如今卒业在家,自是要把从前起早修业的亏空都补回来。
裴鸢从茵席前站起身后,便对着铜镜展开了双臂,今日她穿了身烟紫曲裾,这紫色被挑染得不浅也不淡,衬得镜中美人儿云鬓花容,肤若凝脂,眉眼也平添了几分明媚。
三年过去了,她的身量终于高了些,如今再穿这曲裾,身形也可称得一句窈窕玲珑。
她再看镜中的自己,也没了几年前的自卑和失落。
这头裴鸢正对镜看着自己的衣发,站于她身后的婢子也在悄悄地欣赏着美人儿的一举一动。
不得不说,裴鸢这上京第一美人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,这日日与美人儿相处非但看不腻歪,反倒让人觉得是越看越舒服,多看她一会儿,仿佛都能变得耳聪目明。
少顷的功夫过后,裴鸢刚要出室去寻裴猇,便听见了两只拂菻犬的呜汪声,她以为那两只爱犬是来寻她的,便想赶紧去逗弄它们一番。
甫一出室后,两只拂菻犬立即便缠住了她。
可裴鸢却愣在了原地。
她微张了张嘴,明显是一副被惊到的模样。
——“裴小彘,你也不小了,怎么还总是一副痴傻的模样?”
裴鸢适才撞见裴猇时,并未敢认他。
可当她听见他欠扁又熟悉的语气时,她方才确定,眼前这位高大俊朗的少年,就是裴猇。
除了身高,裴猇并无什么变化。稍显戾气的断眉依旧横于他的眼上,只是他的五官瞧着却比以往更深邃立体了些,因着常年身在军营,裴猇的肤色也变成了健康的麦色。
没想到仅半年的功夫,他就长这么高了!
——“傻到连话都不会说了?连你哥我都不认识了?”
裴鸢方才回过神来,细声埋怨道:“你才傻呢。”
裴猇扯了扯唇角,学着妹妹娇软的语气,瓮声瓮气地道:“你才傻呢~”
裴鸢听罢不禁打了个寒颤,她跟在裴猇的身后进了内室,反驳道:“学的一点都不像,我的语气才没那么嗲呢。”
这还不叫嗲?
裴猇无奈摇首。
裴鸢看着裴猇高大的背影,还是禁不住地垫了垫脚,亦将纤掌横于身前,不断地比量着二人的身高。
明明几年前,她和裴小虎还是一边高的。
可如今的她同他一比,就是小矮子一个!
待裴猇回身看向她时,裴鸢问道:“你这次回府,能待多久啊?”
裴猇的神情有些吊儿郎当,他漫不经心地回道:“怎么,舍不得我啊?”
裴鸢抿了抿唇,软声道:“多陪陪娘嘛,你日日在外打仗,娘每天都在惦念着你。”
裴猇唇角的笑意稍显痞气,又道:“啧,裴小彘现在变得知疼知热了,是到了该嫁人的岁数了。”
提到嫁人二字,裴鸢的神情却是微微一变。
她隐隐猜出了姑母今日让她入宫的意图,裴皇后虽从未将话点明,可她又不傻,自是能看出来,裴皇后有意让她嫁予太子,去做东宫的太子妃。
如此,她便不必远嫁,也可常常陪伴在父母和裴皇后的身侧。
裴皇后亦希望,她也能如她一样,在未来能成为这后宫之主,坐到天下所有女人都羡慕的位置上。
——“怎么了?”
裴猇自是察觉到了裴鸢表情的些微变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