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4年,年初,姚立冬和杨立春确实赚了一些钱,足够他们三个月的生活费了,与此同时,由于他们的冰灯总是最复杂体积最大的,又是雕刻最细致的,一时间,在冰城他们名声鹊起。
春冬冰灯工作室也火爆起来,但毕竟冰灯的生命只有两个多月时间,冰灯从制作到展出总计火爆不过三个月,到了三月份,春暖花开,冰灯逐渐清除的同时,人们忽然间,不再提及冰灯。
这种感觉让姚立冬很失落,就像一个人,对你很热情,热情了三个月,之后,忽然间冷落下来,有点不适应。
冰灯工作室从忙碌到冷清,最后,关门大吉。
关门这一天,杨立春买了点花生米和红肠,带了点白酒,他们在此吃吃喝喝一顿。
“冰灯这东西,季节性太强了。没有低温就没有冰灯,寒冷是冰灯的生命保障,没有寒冷就没有冰灯。”杨立春边吃边感慨道。
“你相不相信,十几年,二十几年之后,在夏天,不不,是一年四季,冰灯都存在。”姚立冬陷入畅想之中。
“没有寒冷怎么存在?你说?夏天也有冰灯?!”杨立春摇摇头。
“夏天有冰棍,就能有冰灯,只是,现在还没有研究出来。我是从冰棍想到了冰灯。”姚立冬说。
“冬天观赏,夏天?也是观赏吗?你这是痴人说梦。”杨立春笑了,呷了口酒。
“我也不知道夏天做冰灯干嘛,反正有这种预感。”姚立冬说。
“关门大吉吧,不然,影响你的工作,也影响我的工作,除了冬天没人要做冰灯。可惜一年的房租。”杨立春念叨着。
“要不,我们带学徒呢?”姚立冬眼前一亮。
噗哧,杨立春一口酒喷出来,笑着说道:“立冬,我堂堂一个师大美术学院的老师,想带几个学生画画,招不到学生,没人学。画画都没人学,就别说冰灯了。人们不重视。”
“总有一天,人们会重视。”姚立冬也呷了口酒。
“你看你,总说未来,我们说的是现在,现在房子要空闲几个月,可惜了房租费。”
他们研究了许久,最后还是姚立冬有了主意,这个小门面适合开个理发店,不如直接贴上出租,到了冬天就算有别的生意也不影响他们谈冰灯工程,有生意在,等于有人看着门市,他们每周来门市一次,有个什么消息还能及时接收到,当然,如果能租给理发生意,那是再好不过了。
这么个小门市,除了理发之外,别的也不适合。
正如姚立冬所愿,一个月之后,门市租给了一个理发的男人,他有五十多岁,专门给男性公民剃头。
当初姚立冬担心,工作室兼做别的生意,牌匾问题怎么办,他们已经挂了工作室的牌匾,本来门脸就小,没地方挂牌匾了。
这位理发的大哥倒好,并没有大费周章做牌匾的想法,而是在门外立了块牌子,“理发”两个字搞定了。
这回等于姚立冬和杨立春一份房租,老理发一份房租,确实节省下一部分钱。
这样的光景维持了三年,这三年除了冬天忙碌三个月之外,其余时间,姚立冬都老老实实呆在雕刻厂干活。
三年后,老理发生病了,不能再理发了,房租只能工作室自己承担。到了1966年冬天,冰城忽然停止了冰灯游园会项目,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。
更不好的消息传来,组织第一届冰灯游园会的冰城市长文硕遭到批斗,批斗会一场接着一场,举办冰灯游园会成了第一大罪状。
杨立春也没逃过这一劫,由于他的家境优裕,冰灯让他在师大脱颖而出,于是,他成了“资产阶级知识分子”,资产阶级的帽子戴到他的头上。
批斗会从师大美术学院教室开到师大会议室,甚至别有用心的人,找到了春冬冰灯工作室,小小工作室里挤了一屋子人,开始批斗杨立春。
姚立冬还好,雕刻厂的工人心思单纯,人们关注的是工艺进度,没人找姚立冬的茬子,他生活窘困,衣服补丁落着补丁,再说,谁去跟一个缺根筋的人计较呢。
但姚立冬目睹了杨立春的批斗会,他心里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。批斗会结束后,杨立春仍旧低着头,但他瘫坐在地上,两手搭在膝盖上,“立冬,你也看到了,就因为我做了冰灯,还有这个工作室,说白了,他们眼红。这样的日子,啥时候是个头呢!”
“立春,这是一场噩梦,总有一天会结束的。挺挺,总会挨过去的。”姚立冬安慰道。
“立冬,冰灯可能永远都不让做了,我们关掉冰灯工作室吧。”杨立春提议。
“立春,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了,越是艰难的时期,我们越要挺住,坚持住。冰灯是纯洁的,冰灯没有错,既然是对的,早晚有一天会归正。”姚立冬坚持道。
“道理是这样,但是,立冬,你有没有想过,政府从此不再组织做冰灯了,个人谁会去做冰灯观赏呢,我们这个工作室等于白白交房租,你的日子过得不宽裕,我现在状况也不好,关闭才是正确的选择,或者说,我们暂时关闭。等有一天政府再组织,我们再找地方重新开业。不关闭的话,师大还会继续拿这个工作室做文章批斗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