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澜儿!!”
“凡心已死,旧人泯灭——”
“澜儿!快!快去你爹那里!”
楚夫人推搡着孩子,想要把他递过结界,可是小公子却是与鬼怪一般被那层薄膜阻拦在外,竟是不得返还。
小满立于庙栏前,自上而下俯视着他们,面目似是悲伤又似痛快,原本还算俊秀的脸几近扭曲。
“没用的。我依照鬼王的吩咐,在他身上打了鬼族印记,他现在和鬼怪一样,进不去上清结界半步了。”
身后的咒声犹如潮水诵弘,不断起伏着:“凡心已死,明识泯灭——”
“夫君!!”楚夫人已是惊慌至极,她搂着怀中的孩子,在结界外敲打着,“夫君,你撤了结界,你撤掉结界,让澜儿进去,你护住他,你护住他——我——我快要……我……”
“凡心已死,慈心泯灭——”
“夫君——!!!”
楚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,双目圆睁,不住颤抖着,脸上已有血红咒印渐渐爬上,“孩子——澜儿……你答应过我的,要照顾好他……撤掉……求求你……撤掉……夫君!!”
楚洵已是心肠俱碎,几次抬手欲施术,却终究复又垂落。
楚澜在外面嚎啕大哭着,满面是泪地仰着头,伸出小手哭喊着:“阿爹,你不要澜儿了……吗……阿爹,抱抱澜儿……爹爹抱……”
楚夫人不住地搂着他,亲着孩子的脸颊,母子俩一个跪着,一个哭着,都在求楚洵打开上清结界,让孩子过去。
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:“公子!不能啊!不能撤了结界,临安的余下的数百城民都得死——这是鬼界的奸计!公子!你不能撤啊!”
“是啊,结界不能撤!”求生之欲令一个又一个的布衣纷纷跪下朝楚洵磕头,也都是期期艾艾一片哀声,“公子,求求你,结界不能撤!撤了大家都会死的!”
“夫人,求你了……”更有人朝楚夫人跪拜起来,“夫人,你慈悲为怀,你菩萨心肠,我们都会感恩戴德一辈子,求求你,不要让公子撤了结界,你大慈大悲,救苦救难,求求你……”
刹那间,除了太守府近卫和极少的一些百姓没有跪地恳求之外,剩余的人都哭喊一片,声势顷刻盖住了结界外楚夫人和小公子的央求。
楚洵便如立于尖锥之上,又如被上万把尖刀刺中肺腑,刀刃在血肉里生出逆刺,把五脏六腑都捣碎。
前面是妻儿,身后是百人之命。
他在这样的煎熬中,仿佛已经死了,被烈火吞没,骨骼都成了灰。
偏偏鬼怪的诵吟之声不停,却愈发尖锐。
“凡心已死,七情泯灭——”
“凡心已死,六欲泯灭——”
楚夫人脸上的纹咒越来越多,从她白皙的脖子一路往上攀,几乎覆盖了整个面容。浸入到她眼睛里。
她喉咙里似乎已经很难发出完整的声音,只绝望地看着丈夫,破碎地喃喃。
“你若是……我……会……恨你……你……把澜儿……我恨……我……”
咒纹浸眸,她柔弱的身子猝然一颤,似是剧痛难当,紧紧闭上双眸。
“我——恨!!!”
陡然一声凄厉的尖叫,尾音却成了兽类般的嘶嗥!
楚夫人猛然睁开双眼,眸中一片血腥,原本柔美的杏眼里竟并生出四个瞳仁,密密实实地挨着,挤掉了所有眼白的位置。
“婉儿!!”
楚洵悲痛至极,一时间竟忘了上清结界必得由施咒者站在其中方能生效,只想去与爱妻聚首,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出结界的一刻,忽然一箭破空,嗖的声既准又狠地扎入了他的肩膊,将他本欲伸手的动作生生阻去。
竟是太守府一个青年,仍保持着挽弓射箭的姿势。
青年兜鍪猎猎,朝楚洵义正辞严地道:“公子!你醒醒!你平素教我们有道者,众生为首,己为末,难道这些都是空口白言?事情一落在你自己肩上,你就要为了一人生死,赔上百人性命吗!”
青年旁边一个老妪颤巍巍道:“你、你快放下弓,你怎可伤公子,凡事、凡事都是公子的抉择,公子已经仁至义尽,又、又怎么可以……你们这是忘恩负义啊!!”
然而这边未及争执完,忽听得前方一阵惊叫。
楚夫人竟已全然狂化,她原本是那样慈爱地搂着自己的孩子,然而此时却与野兽无异,她仰天嗥叫,口中流涎,牙齿陡然增长。
楚澜在她怀中,已经哭哑了,然而破碎哽咽间,却断续地喊了一声:“阿娘……”
回应他的是楚夫人血红的利爪,整个扎穿了他的咽喉!!!
天地间,就此没了声音。
血花在一朵一朵地飘飞。
仿佛那一年,海棠花开了,楚夫人抱着新生的孩子,站在窗扉前看着院中芳菲温柔,嫣红散落。
娘亲温柔地摇着臂弯里的孩儿,轻声哼唱:“红海棠,黄海棠,一朝风吹多悠扬。小童相和在远方,令人牵挂爹和娘。”
红海棠……黄海棠……
当年她怜爱地抚摸过楚澜的手,此刻却在撕裂着楚澜的头颅,四肢,皮肉。
一朝风吹多悠扬。
大雨瓢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