桌上满满当当。
姚进忠殷勤地解说着:“小主子, 您尝尝这茶, 是才贩到大同来的明前龙井, 老奴派人采买了些,自己是不敢用的, 专供着主子们偶然动念, 来踏青小憩时敬上。可是巧了, 才买来,小主子就下降了,这茶竟是专门为小主子备上的了。”
“您再尝尝这个炸糕, 虽是庄子上的野意儿, 不值什么钱, 不过新鲜才出了锅,松脆可口, 只当给您解个闷儿——”
“把你们的账册拿来给我看看。”朱成钧打断了他滔滔不绝又想去介绍另一道糕饼的话头。
姚进忠:“……”
许异:“——咳咳。”
他被茶水呛了一口。
不为别的,别人不知道这位爷的底细,他身为伴读还能不知道吗?《三字经》才学完,刚开始读《百家姓》,一笔字写出来活似刀劈斧砍,就这样, 张口敢问人家要账册?!
许异倒不是想嘲笑朱成钧,他只是有点着急,朱成钧自己不会, 那自然要伴读服其劳, 可问题是他也没学过看账册啊!
他盯着朱成钧, 然而朱成钧根本不看他,他只好又去看展见星,指望得到点提示,或是能用眼神商量个对策。
展见星表情淡定许多,察觉到他的目光,微微向他摇了摇头。
这是什么意思?许异茫然,但叫他不要开口的浅一层意思他是领会到了,便识相地把嘴闭上。
“小主子,这,”姚进忠终于反应过来,陪笑道,“这需要整理一番,一时半会儿却拿不出来。”
朱成钧追问:“为什么?”
单从表情看,他实在一点不心虚,再也看不出他才开蒙半个月,学问只停留在蒙童上。
姚进忠便被唬住了,他常年在庄子上纳福,不认得朱成钧,也不清楚他的情况,得了朱成锠的命令后倒是想打听一下他,今早姚氏进城,他就嘱咐过了,但谁知朱成钧来得这样快,姚氏还没回来和他通过气呢!
心里没底,这账册就不能轻易交出去。他只有想着扯道:“小主子来得不巧了,正赶上农忙时候,您才进庄子的时候看见了,种子才撒下去不久,地里的活多着呢,大爷交待这事又交待得急,从前那些旧账有大半已经缴到府里去了,如今老奴手头有的不多,且又杂乱,小主子要知道什么,不如问老奴罢了,老奴心里一本账倒是明白的。”
他说了一串,朱成钧的眼神没有一丝变动,道:“你才说我来得巧了,转眼又说我来得不巧,那到底是巧还是不巧?还是我就不该来?”
他这一句里现了锋利,许异原来是忍住了没开口,这会儿是真不敢开口了——他知道朱成钧是王孙,但从没领略过他王孙脾气的这一面,吓住了。
展见星淡淡帮了句腔:“姚庄头不必担心,账册全不全,怎么看是九爷的事,您这里没有的,九爷可以向大爷要。九爷不是苛刻的人,那些都不与您相干,您只管把这里有的拿来就是了。”
姚进忠一时僵在原地。他以为朱成钧此来不过随便走动走动,看他来时跑得一阵风的样子也不像多有城府,他马上请安,把庄子能拿出来的好东西全招待上来,就是想一顿马屁把这新主子拍晕了,转一圈玩乐呵了就走,少年小贵人么,懂得什么,就是王府里的亲王郡王们,也不见得懂庄稼上的事。
不想他不懂归不懂,却非常会要东西,张口就要了账册,带来的帮腔也不是个善茬,一句连一句直接就顶了上来,让他连个糊弄的退步都没有。
少年也许无知,锋芒却是独属。
这让姚进忠感觉照面还没一刻钟,他肺都被顶疼了。
“那,小主子稍候,老奴这就让人取来。”姚进忠再干站了片刻,实在没有可推脱的余地了,只好转身出去。
朱成钧叫许异:“你跟他去拿。”
许异头一回得他吩咐办事,纵然不懂,也忙郑重地应下了:“是。”
紧紧跟去姚进忠身后,背影都写满使命感。
等他们都走了,展见星面上撑出来的淡定也没了,忙问朱成钧:“九爷,我刚才那句话没说错吧?”
她比许异装得好,但心里也不是那么有底,毕竟生人生地方,头一回帮忙办差事,她不确定自己的分寸拿捏怎么样。
在这方面,朱成钧要比她强得多,他再不被欺凌再不受重视,也是王族,打小浸淫其中,出身见识都不是平民可以比拟的。
“没错,错了也没事,你爱说什么说什么。”朱成钧的真面目也露出来了——但他不是生涩紧张,而是坐不住,把一盅茶喝了,就站起来招呼展见星,“走,我们出去逛逛。”
展见星松下心神,答应了,跟他出门。
朱成钧没走远,抬头望了一下,继续往外走,走到院子外面时就停了下来。
乡下地方大,院子敞阔,院门也不小,门前一左一右,各植了一棵槐树。
这两棵槐树应该种了有些年头了,十分高大苍劲,树干粗壮,树冠葱郁,正是暮春时节,一串串洁白的槐树花从嫩绿叶间垂挂下来,幽香袭人,丰茂喜人。
朱成钧扭头道:“这个花不错,我们摘些回去熏屋子。”
展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