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蔚之完了。
整个大同城的大街小巷, 每一个角落都在传说着昨日县衙里发生的盛况, 他的名声一夜之间就臭遍了全城。
他无力挽回,无法辩解, 连门都不能出了,全家人闭锁在县衙的后衙里。
就这样也不得安宁, 时不时有愤怒的百姓赶来, 往县衙门口丢些石子烂菜叶。
与之相比, 代王府在此事中倒是风平浪静,虽然朱成锠所承担的角色并不光彩,与为民除害没有一文钱关系——他自己倒是一大害, 但,他也彰显了他的手腕,李蔚之要搞他, 上蹿下跳使了半天劲, 皇命都请来了, 结果精心准备的场面才一铺开,先搞死了他自己。
代王府的恶霸名声更上了一层楼,百姓们惹不起, 只好纷纷去拿“软柿子”李县尊发泄一把底层被压迫的怒气了。
一片纷乱中, 城南的一户人家无精打采地收拾起东西来。
这是一户很不富裕的人家, 一共三口人,收拾了小半个时辰, 就把属于自家的所有东西都收好了, 打成了四个破旧的包袱。
“孙大娘, 这就走了?”
三口人住的是间厢房,此时从南边正屋里走出一个身形丰满的中年妇人来,站到厢房门口问。
三口人里的老妇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:“唉,走了。她婶子,这几年租住在你这里,多蒙了你照顾,这辈子,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报答的机会了。”
原来连这间厢房也不是她的,他们只是租户。
中年妇人陪着叹了口气:“大娘,往前看吧,铁柱年轻力壮,媳妇也娶了,你最大的这桩心事有了着落,往后一家人齐心协力,未必不能把日子过起来。”
她说着看了一眼抱着一个小些的包袱的那个小媳妇,小媳妇嫁来才一个多月,生得嫩生生水汪汪的,抱着包袱的两只手如葱白,比寻常市井人家里养出来的闺女都体面些。
妇人一看,就忍不住夸:“铁柱,你这个媳妇可是娶着了,往后可得好好待人家,别欺负她。”
铁柱是个憨厚模样,笑起来也老老实实的:“婶子,我知道了。”
小媳妇微微低了头,没有说话。
新媳妇总是腼腆些,中年妇人也没在意,往旁边站了站,把门前的路让出来,然后向着老妇人笑了笑。
老妇人孙氏懂,这是催他们离开的意思,他们失了居所,在人家租住这几年虽然一向处得还好,但如今得罪了代王府,连县尊都折进去了,说不定什么时候代王府就要找上门来和她算账,人家如何不怕被牵连进去呢。
“走吧。”她用苍老的声音和儿子儿媳说着。
一行三人出去,没走几步,顶头和一行人碰上了,对面是四个人,巷子很窄,无法供这么多人同时通行,两边一时就有些顶住。
“咦,大娘,你们上哪去?”
孙氏见对方年纪虽都不大,衣着干净整齐,不像这附近住的淘小子们,恐怕有些身份,原已准备拉着儿子儿媳避让,听见这一声,不由一愣。
“大娘,是我呀!”秋果从朱成钧身后把脑袋挤出来。
代王府的人!
孙氏脸色大变,秋果来找她谈过一回,说主子愿意把地还给她,那时还没开堂,她根本不信有这种好事。
现在他居然又来了。李县尊被骂得门都不敢出了,这时候还来,岂不就是找她算账来的?
孙氏之前被李蔚之找到,在他的鼓动下口诉了状子已是耗尽了毕生的勇气,抱着豁出自己这条老命给才娶了媳妇的儿子留份家业的决心,到这时,再也撑不住了,把手里的包袱一撒,膝盖一软,就跪下来:“老婆子猪油蒙了心,得罪了贵人,一切都是老婆子的错——”
“别,别,我们没那意思!”秋果忙窜出去,扶着孙氏不叫她把头磕下去。
“娘!”铁柱提着两个最大的包袱,又想去扶,又腾不出手,木讷的脸上现出急色,冲朱成钧道,“别抓我娘,我是家里的男人,有事找我。”
朱成钧没理他,他的目光在那个低着头一直没吭声的俊俏小媳妇身上。
“春英?”
他这一声一叫,把所有人的动作都暂时叫停了。秋果尤其张大了嘴巴——他当然认得春英,但上回来时没见着她,再没想到王府侍婢会和这么户人家有关系。
铁柱怔怔地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媳妇的名字?”
本就在悄悄打量那小媳妇的展见星也惊了,她觉得那小媳妇的容貌与这陋巷实在不大相宜就多看了一眼,这一看,又觉得她有点说不出来的眼熟,她正在脑子里寻觅何处见过,就听见朱成钧叫破了她的名字。
这小媳妇居然是张冀的妹妹春英。
打从张冀死后,春英就好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,她会在这个当口,出现在这个地点,实在太出人意料了。
“九爷。”春英抱着包袱,慢慢屈下膝去行了礼。
两边人汇齐,回到了孙家租住的那个厢房里。
屋里不能同时容下这么多人,孙氏和铁柱便暂时被拦在了外面的院子里,房主妇人站在旁边,一边好奇地往里张望,一边向孙氏询问究竟。
孙氏也答不出什么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