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试的考场没有那么讲究, 大同县历年应考人数又不多,便只是露天而设, 考生入场各自就坐, 三声鼓响过,大门轰然关闭, 小吏举牌而出,公示考题。
第一道必答题四书,第二道可选题五经——五经各有一题,考生任选其一作即可。再有一个可出可不出的第三道:试帖一首五言八韵诗。
这位袁知县不知是不是心知大同文风一般, 还是本来就是个省事的人, 他没出, 于是考生就只要答两题。
这两题对展见星来说, 都不难。
这不是她不谦虚,而是跟在一位正牌翰林侍讲身后整整学了两年, 倘若作答县试的题目还觉得为难, 那才是荒唐。
她在心里打好了大概的腹稿, 就下起笔来, 两篇文章在做的过程里几乎没什么停滞,如同行云流水。
做好之后, 时间还剩下许多,展见星抬头看了一下周围, 只见大多数人还在或瞪着答卷发呆或埋头奋笔疾书, 她没选择第一个提前交卷, 基于自身的问题, 她在场上完全不想出这个风头,越低调越好。
她拿出考篮里带的馒头,一边吃一边等着,直等到有九人交了卷,她才站起身来,做了第十个。
卷子是直接交到高台上的袁知县那里,展见星明明见着前面九个都交完就离开了,到大门边等着出去,到她时,她站着等了一刻,见袁知县把她的答卷翻看了两下,她躬身要走,袁知县却忽然开口道:“良师授高徒。”
这是当场考校。
县试就像它的试题还拥有一道可出可不出的帖诗一样,其实蛮随意的,知县作为主考官,依心情可能当场临时出题,也可能当场直接点中文章告诉考生已经取中。
这个当下展见星不及多想,凝神对道:“强将点精兵。”
袁知县点点头,不说好也不说不好,低头把她的文章看起来,他不表态,展见星不便走,默默等着,作为科考起头的第一步,县试的字数要求很低,有个五六百字足矣,等了一会,就见袁知县拿起笔来,在她的答卷右上角画了个圈。
这就是取中了。
这些规矩展见星都听楚翰林教导过,她心头抑制不住地泛上欢喜,再觉得题目不难,毕竟是主观感受,能不能合主官眼缘也很重要,有时再是下笔如有神助,写完自鸣得意,主官就是不买账也没办法。
袁知县抬起头来,看了她一眼:“你年纪不大,文章倒做得甚是老练。去吧,三日后来看榜。”
展见星深深行礼:“是。”
她这时想不了什么,等出了考场以后,她冷静下来,忽觉出些深意来:既是当场取中,怎么还叫她来看榜?
当然她肯定是要来看的,总得看个名次,但袁知县亲口与她说这句话,应该不是多余,似乎自有深意。
这个疑问,在第二天见到楚翰林的时候得到了解答。
楚翰林并没问她和许异关于县试的种种,进来只是如常讲学,许异憋不住,瞅着开始练字的间隙里——如今上午分割成了两半,前一个时辰讲书,后一个时辰练字,欢欢喜喜地道:“先生,我和见星都取中了!”
他也是当场就知道了结果。
楚翰林点点头:“嗯。”
然后看见许异表情有点失落,他才笑了:“你们若连个县试都考不过,我这个先生就该辞馆了。”
“原来先生是知道我们必中,才这么淡定啊。”许异又高兴起来。
展见星借机也请教了楚翰林,既是出于谨慎,也是科考这条道,本来就一点都马虎不得,那些大意的,往往不知不觉滑倒在了半道上,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摔。
楚翰林听见袁知县还出了个对子,就先问道:“出了什么?”
展见星答了,见楚翰林无别话,才又往下说。
到她说完,楚翰林微笑了:“不必多想,依我看,这榜你可看可不看了。”
展见星睁大眼,更迷茫了:这什么意思?怎么意见还不一致了。
“小三元中,你已得一元了。”楚翰林揭破了谜底,“袁知县的意思,就是告诉我,他将你点为了县案首。”
科举分大三/元小三元,大/三元即人所共知的解元会元状元,而所谓小三元,则是在县试、府试、院试中都拔得头筹者,官场价值远逊于大/三元,算是一个荣誉称呼。
不过,作为小三元的第一元,县案首的意义又不只如此,它意味着如果学生本身不出大差错,那在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两关中几乎必过。
县案首,包含了一个保送生的隐藏奖励。
这不难理解,一个县城中被知县点为最出色的那一个,倘若到府城里连个合格的名次都进不了,那知县的脸面往哪里摆,他眼瞎吗?
阅卷的知府和提学官只要不是跟知县有深仇大恨,都不会这么打他的脸,这算是天下通行的潜规则,不独大同,到哪里都一样。
展见星再去回想袁知县出的对子以及楚翰林刚才的话,幡然领悟:“袁县尊知道我是先生的学生——先生认得袁县尊?”
她心里有点往下沉,若是如此,她和那胖大少年有什么区别?一个靠银子,一个靠关系,她很需要这个秀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