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于臣个人的生死荣辱,倘若臣生畏惧,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踏出家门。”
朱英榕怔了怔,哈哈笑了一声:“先生,难怪母后对你——”
他没有说完,但能说得出这半截,也显见得心结尽去,过了这么会工夫,乾清宫已然在望,他大人似地负了手,往前走去,嘴巴不停:“先生,朕现在可以告诉你,如果令朕与母后生出误会的是别人,朕不会这样失去理智,受木诚的愚弄,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。但如果这个人不是先生,朕也不会留有一分克制,先生也许不相信,朕始终只想将先生外放,没想过要先生的性命。”
展见星被他的话带回了从前在文华殿那些安宁时光,心中倏忽涌上许多感触,她微笑道:“臣相信,多谢皇上宽宏。”
朱英榕补充:“朕现在也没想过。”
展见星震动抬头。
庞然宫殿静静矗立在雪中,朱英榕抬头望了一眼,迈上两级台阶,转过头来——他这个高度,差不多正可平视展见星:“先生待朕的一片赤诚用心,不因先生是男是女而有更改,先生哭世道不公,朕为天下之主,倘若愿意给先生开一道法外之门,先生愿走,还是留呢?”
展见星立在雪中,久久没有回话。
短暂的晕眩过后,她恢复了平静。
伴君如伴虎,小天子这头稚虎,已经长出了爪牙,他将她与朱成钧之间的关系点得清清楚楚……也许他自己还没有察觉,但他不是真的容许身边有她这样颠倒阴阳的存在,她也不会认为他真的在给她选择。
如果她坚持,这一次,赔上的还有朱成钧。
她躬身,说出了自己的答案。
遥遥跟随的宫人侍卫们一直听不见他们的对答,直到这时,忽然听见朱英榕在阶上朗声而笑。
一道金光刺破云层,洒落下来。
雪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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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天以后,朱英榕终于宣召内阁,给了方阁老一封旨意。
是允许展见星辞官的御批,方学士试探着求了求情,朱英榕坚不改口,方学士叹气犹豫了一会儿,只好捧着旨意出去了。
方学士并不以为展见星会自己辞官,必然是她替代王求情,惹恼了小天子,导致丢了官——但朱英榕也算是给了老师体面,没直接把她罢官,而且回到内阁,方学士让人把吏部闻尚书找来,要与他商量之际,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。
这封旨意上只免掉了展见星五品谕德的官职,但没有提到讲官这个差遣。
国朝官职是个极复杂而完善的体系,正常来说不可能出现这种缺失,现在出现了,也就是说,展见星虽然从官身变成了平民,但她离奇地仍然拥有给皇帝讲读的权力,倘若她要以此继续当差,恐怕除了朱英榕本人之外,还没人能拦得她。
两个老臣面面相觑:“……”
难道是小天子旨意下得少,不熟练,给写漏了?
闻尚书试探着道:“——要不去问问?”
方学士闭了眼:“要去你去,我不去,皇上下了旨,怎么说怎么办罢了。代王那事还没过去呢,老夫不触这个霉头。”
闻尚书盯他一眼,咳了一声:“说的也是。皇上的意思,你我照办就是了。”
把圣旨捧着,若无其事地溜达着出门走了。
不过方学士还是躲不掉,又三天后,朱英榕再度把他召去,给了他另一封旨意。
这一封就让方学士脑袋一晕,差点栽倒:“太、太后的义姐?!”
朱英榕自然点头:“对。朕想王叔将近而立了,还没立王妃,府里空虚得不像个样子,朕这里有合适的人选,正可成全王叔。”
这是成全?!
这分明是报复吧!
钱太后当太后是个年轻的太后,但要是作为待出阁的姑娘——她的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义姐——怎么算也该比钱太后年纪还大——说不定都三十了!
给堂堂王爷硬塞这么个老姑娘,是唯恐代王不反吗?!
方学士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:“皇、皇上,老臣知道代王行事莽撞,皇上心里有气,尽可下旨训责,但——但不能这么羞辱他啊!”
朱英榕道:“方先生想多了,朕好好的,怎么会想羞辱王叔?”他摸了摸下巴,安慰他,“先生依朕的意思就是,朕担保王叔不会生气。”
那是不会生气,可能直接就把反旗竖起来了——方学士想一想就觉得心力交瘁,他纵然对朱成钧已经改观,但多年识人知人,心底始终保留朱成钧危险性那一面的认知,小天子这简直是——
亏他想得出用这种法子来报复人!
方学士坚决不肯奉诏,与朱英榕打了好几天擂台,终于还是败下阵来,因为他此前放走朱成钧,固然是勇于担当,但在朱英榕那里也记了一笔,方学士自己的小辫子被揪出来,就力不从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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寄托了方学士一万个忐忑的赐婚旨意终于下达的时候,展见星已经带着徐氏,轻车简从地来回到了大同。
她曾经千方百计想要逃离这座城镇,但最后,她辞官归故里,归的还是这座城。
展见星在城门口出了一会神,徐氏不解催她:“星儿?我们进去吧。那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