蜷川家的这座庄园占着半座山,半山又落一座别墅。往下眺望,平坦的草地向天边延展,直到视野尽头才能看见那架渺小的围墙。
蜷川龙华夏天会到这里来避暑,秋冬之际便在这里打猎、跑马。
即使是在狩猎中,即使手持猎|枪,她也一丝不苟地端整衣着妆发。蜷川龙华红唇黑发,眼尾挑起,浓黑眉峰紧压着眼廓自带的风情痴醉。她的脸廓骨节分明,长相却艳丽媚态,骨相和皮相的矛盾赋予她的脸庞独一无二的兽性特质。
此刻这位年轻有为的野心家轻柔笑着,礼节周到地邀请宫纪和矢川明进屋用餐。
“管家已经备好了餐食,两位警官不嫌弃这湿冷山林的话,能否赏脸到寒室小坐?”
这措辞听得矢川明一激灵。
“不用了。”宫纪的目光凝在蜷川龙华面容上,她开口,一字一句地,似是故意说给对面人听,“我们还要去关西的和歌山县走访,便不过多叨扰蜷川小姐了。”
听到“和歌山县”时,蜷川龙华嘴角的笑容并未变动分毫,然而她下眼睑绷紧,瞳孔微缩,搭在小臂上的手指用力,陷进了披肩皮草中。
笑容在彰显她的掌控感,身体其他部位在压制躁动的攻击性。
“那就不打扰两位的工作了。”蜷川龙华仍然是轻轻柔柔的声音,顺着客人的意思,她朝身边的管家微微抬了抬下巴:“阿檀,为两位客人引路吧。”
十月份的树林寒气过重,树木一半萧疏,一半枯黄,那位名叫阿檀的女管家脚步极轻,踏在枯脆的落叶上只发出一触即收的短暂窸窣声。
宫纪和矢川明跟在后面,个人沉默地走过山林,穿过马场,在靠近庄园雕花大门时,他们看到一个静立在前方的年轻人。
那个年轻人右臂夹着一本书,静静站在草坪喷泉边。他穿着毫不起眼的白衬衫和长裤,黑色的半长发束起,乖顺地垂在颈间。
察觉到有人靠近,他转过身,朝阿檀小姐打过招呼,一双眼睛又看向跟在后面的两位警察。
矢川明的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宫纪,低声对她说:“蜷川家的另一位主人。”
蜷川康介,蜷川家的长子,蜷川龙华的弟弟。据说上一任家主看重儿子而轻视女儿,不遗余力地培养蜷川康介。但令蜷川家主失望的是,蜷川康介在商业上既无才能,也无胆魄,反而是一直不受重视的长女年纪轻轻便颇有建树,在蜷川老家主病重的时候挑起了大梁。
蜷川康介二十岁,一身温润谦逊的气质。他的笑就是笑,带一点安抚宽和意味,不像自己的姐姐龙华,笑语柔音都暗藏机锋。
他向宫纪和矢川明颔首致意,柔声问:“长姐这几日心情不太好,没有冒犯到两位警官吧?”
矢川明打量一遍这位小少爷:“不,蜷川小姐对我们很热情,甚至请我们进屋用餐。”
“那便好。”蜷川康介松了一口气,又提起这次惊动好几个家族的案件:“竹内先生的死讯传来时,我们都非常意外。”
他皱着眉,低低地问:“听说竹内家主断定是阿姊谋害了未婚夫?”
矢川明眼睛一亮,记录的手蠢蠢欲动。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,肃声说:“竹内家主确实这么说过。”“阿姊不会作出谋杀竹内先生的事,她没有任何动机。”蜷川康介的眉头皱得更深,“阿姊曾说过,和竹内先生结婚才是利益最大化的……”
“小少爷。”
管家阿檀冷声提醒:“家主在等候你一起用餐。”
蜷川康介惊惶地瞥了一眼阿檀,黯黯地垂下眼睛,不再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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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警车,矢川明终于有机会跟宫纪讨论蜷川一家人:“这座庄园好沉默,一点消息都听不到。好不容易蜷川家的小少爷愿意多说几句话……哎,龙华小姐真的是个独|裁者。”
宫纪系好安全带:“不过她没有撒谎。”
蜷川龙华和竹内真嗣之间关系复杂,竹内真嗣喜欢大和抚子类型的女性,而蜷川龙华不太能看得起优柔寡断的男性。两人明明是未婚夫妻,却彼此互不待见。
自从被父亲指婚后,竹内真嗣开始流连于花街。他拿自己的父亲毫无办法,便提前动用了“丈夫”冷暴力的权力,试图让蜷川龙华知难而退,解除婚约。
他冷淡家族之间的联系,冷落自己的未婚妻,在游女的怀抱中寻找慰藉。近一年时间,他在欢场中醉生梦死,不与亲友联系已成常事。
距竹内家的人报警竹内真嗣失踪,到发现竹内真嗣尸体已经过了天。而警察经走访调查发现,从竹内真嗣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眼中,到竹内家报失踪案,却是过去了整整一个月。
蜷川龙华说,她与竹内真嗣感情并不深厚,是实打实的利益联姻。虽然之前在一次商业活动中对上竹内家,竞标失败,但她也没有任何斩断两家关系的意思。
“两位应该也听过一些有关他私生活的风言风语。未婚的小姐们对竹内真嗣的评价很不好,我却一点也不在意这些。”
蜷川龙华那双明媚多情的上挑眼斜斜看过来,她说:“我在意的只有他的姓氏,在他出事之前,无论如何我都要和‘竹内’这个家族绑在一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