置,我明天就去求府君,给你磕回来,看你臊不臊!”尹昌走几步,又说,“我他妈还有儿子呢!”
费盛这倒没听说过,尹昌混迹在茨州,不怎么跟人提过去。
“我儿子要是活着,就跟你一个岁数。”
费盛闷了半晌,忽然问:“那怎么死了?”
尹昌把雪踩得吱吱叫,就着头顶星,终于能看清些路。他缩着脖子,说:“饿死了。”
费盛扶着墙,没敢再跟老头犟嘴。
尹昌年轻时混在市井,他是贱籍出身,不会别的手艺,也没上过学,想混口饭吃,费了好大的力气入伍。那会儿齐惠连推行的黄册入籍才到茨州,尹昌赶着最后的漏洞进了守备军,一待就是三十年。他在守备军里混日子,虽然不识字,却把地势摸得烂熟,就像他跟费盛吹嘘的那样,只要在中博,他闭着眼都不会走错,寻常土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。
尹昌不想提妻儿,因为他们都是咸德年饿死的,那是尹昌酗酒的开端。他回顾自己的过去,认为自己就像脚下的泥,这辈子都没出息过。
“你跟着府君,有前途,比我出息多了。”尹昌看着脚下的路,“小盛,人这辈子要走得踏踏实实,光往上看是不成的。你比我清楚,越是英明神武的主子越不好伺候,府君跟前糊弄不得,有点心思瞒不过去。你这脾性,府君不知道吗?不照样把你搁在身边用起来了吗?那是因为你有才啊。你盯着乔天涯,盯着霍凌云,可他们都跟你不同路子,你是聪明的傻小子,别为着这点东西跟他们怄气,坏了跟府君的情谊,耽误以后的前程。”
费盛听到这里,更委屈了。他走在前边,抹了把脸。
费盛的爹就是费氏的偏房庶子,到了费盛,连本家赫连侯的边都摸不着。他爹还好赌,要不是死得早,锦衣卫佥事这个职位多半也保不住。费盛跟过很多人,当初为了跟赫连侯攀上关系,成日在小侯爷费适面前抬轿子,后来跟着韩丞,被当作儿子似的呼来喝去。
他不是君子,他什么都不是,他就是想熬出头。
老头说:“你看不上霍凌云,可我听说他也是好出身,爹是打土匪的,活着不容易,别老是跟人家过不去。”
费盛说:“他抢你战功!”
“给他呗,”尹昌走在费盛后边,在费盛不知道的时候抬头看着费盛的背部,过了许久,才说,“我还能活几年?拿着也没用。”
费盛还年轻,身量高大,体格强健。
尹昌不知不觉地停下了,他似乎只能走到这里,即便不服老也追不上年轻后辈的脚步,往前是另一个世界。他看着费盛沿着这条路继续向前,看了半晌。
“小盛,老头没出息,这辈子连儿子也没养活,可是你信我,我看你得活到一百岁,功成身退呢!你往前走,”尹昌停顿片刻,忽然喊起来,“你往前走啊!”
费盛回头看尹昌,觉得老头的目光很陌生。他这辈子没有被父亲注视过,所以不懂这目光背后的期望。但是他停下脚步,说:“你也走啊。”
尹昌莫名笑起来,他捋起乱掉的白发,露出沧桑的脸,说:“我老咯。”
锦衣卫到底没闹起来,费盛即便不痛快也知道分寸,翌日给沈泽川端药时,听见沈泽川问:“吃酒了?”
费盛看府君还在批案务,没抬头看自己,像是随口一问。他心里七上八下,摸不清沈泽川的意思,只能如实答道:“……昨晚喝了点。”
沈泽川顺手把批完的案务递给费盛,说:“自个儿去办差院交罚俸。”
昨天不是费盛轮值,他摸不着头脑,接过案务谨慎地:“昨个儿不是……”
“招募的事情不是叫你办吗?”沈泽川终于抬眸看向费盛,“花名册还没呈过来,这差事没完。”
费盛先是一愣,接着大喜。他握着案务,“砰”地跪下去,说:“主子英明,这事我马上办妥!”
锦衣骑指挥使给了乔天涯,费盛原以为他先前的差事也要转交乔天涯接手,这是审核招募的要务,在新建的轻骑里分量很足,怎料还在自己身上。
沈泽川稍稍活动着脖颈,瞟向窗口。临近三月的端州连日晴天,庭院内的雪化得差不多了,薄光透过窗纸,映在他的右耳,在颈间晃出些许绚丽却微小的光芒。
萧驰野正站在庭院内,从骨津那里收到了阒都的新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