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,静静连接着日暮村和外界。
县城离村子很远,足足一个半小时的路程。王君大大打个哈欠,抱着木凳子百无聊赖。
她盯着阿汀许久,见阿汀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,戒备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。
手脚也痒痒起来。
忍不住脚尖碰一下阿汀,凶巴巴的问:“喂,考不上高中的话,你准备干什么去?”
阿汀回答:“不会考不上的”
王君瞧着她认真的小样,捶板凳哈哈大笑:“你分数比我还烂,还想上高中?”
阿汀想了想,还是觉得自己考得上,而且要考得很好,不然就没办法给家里争气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王君几乎要满地打滚了:“就你那个成绩,要是考得上县城的重点高中,我把老虎帮老大的位置让给你!”
老虎帮是什么东西,老虎帮的老大位置又是什么?
阿汀云里雾里,王君已经探出身体,手伸进湖面上一片片的草堆,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边。翻开书本再往脸上一盖,她翘着二郎腿睡觉去了,姿态比男孩子更潇洒。
看样子不会为她多作解释了。
阿汀又想了想老虎帮,想不明白,便安安静静地看语文书。
风吹得书页哗啦啦,细碎的发丝飘来荡去。阿汀不厌其烦地把头发勾到耳朵后头,不知不觉到了县城。
王君在县城一中考试,麻溜地跳下车,朝宋于秋挥挥手,临走前甩给阿汀一句:“别忘了我们打赌,你输了就当我的小弟。”
经过两天的心理准备,以及今天早上的短暂相处,王君已经把新的阿汀归于‘做饭很好吃,但脑瓜摔得傻乎乎’的行列。她不怕她了,反而觉得她挺顺眼的,是她小弟堆里没有的安静和漂亮。
前提是她别拿那双晶莹的眼睛盯着她。
阿汀的考场在县城三中,她被放在两百米处的树荫下。
“中午在这等我。”
宋于秋低低地吩咐,声音是沙哑的。
他不问成绩,不要保证,在道路上掉个头,踩着脚板呼哧呼哧地,一下子骑出去很远。
路上小心啊。
阿汀看了一会儿爸爸的背影,拿出准考证,走进人头攒动的学校。
八点准时开始考试,第一门数学,阿汀找到自己的班级,抓紧时间进行最后的复习。
默背着一个又一个公式,无论身旁多少动静都打扰不到。她不是天生聪明的小孩,唯一值得称赞的便是那份专注力。也因此不知道,自己正被热烈讨论着。
“你看她的裙子。”
无论什么时代,新颖又好看的服装,对女孩们有着天生的吸引力。更何况这片地方无论男女老少,皆以深沉耐脏的黑蓝灰为主调,不设防地冒出一条嫩黄色的裙子,多吸睛呀。
县城女孩的家庭状况比农村好上数倍,既不用干农活,又有零花钱,对打扮颇有研究,立即研究起来:“这个颜色的裙子我没见过,百货商场里好像也没有。”
“是不是北通过来的?”
“不是吧——!”
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北通,大波浪卷发和时髦的喇叭裤是那儿来的,雪花膏和昂贵的香水也是那儿来的。除了眷恋家乡的老人,这座县城人人有个北通梦。
“那得好贵吧?”
“她是我们学校的么,我怎么不认识?”
问了老大一圈,没人知道她究竟来自何方,仿佛突然之间天上掉下来的半大女子。处处纤柔处处宁静,比橱窗里的洋娃娃更精巧。
“那裙子给我穿,也这么好看。”有人冷哼了一声。
女伴笑她:“人家长得就好看。”
那人仰着下巴说:“那样白的皮肤给我,我也好看。”
“再穿这样的裙子,保管比她好看十倍。”
“行行行,你好看你好看。”
两栋教学楼遥遥相对,阿汀对面的二楼,宋婷婷被拉扯了一下,“看那边的黄色裙子。”
“什么裙子?”
宋婷婷敷衍地瞧了一眼,便收回目光,“有什么好稀奇的,我有的是裙子。”
她去过两次北通,见过大世面,并不为一条裙子有所动摇。
“又没有这个颜色的。”女伴啧啧感叹:“不过这裙子,送我我都不要穿的,衬得我黑。”
宋婷婷低头看着自己偏黄的一截手臂,心里不好想。
“长得白有什么用?”
居高临下地看过去,看不清那丫头片子的面目,胳膊小腿却细得像树枝。她妈说过,那样长不完全的身形,日后比不过她半点风情的。
宋婷婷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嘴角,有点儿傲气:“读书不好,以后照样要晒黑的。”
知识时代迅速降临,光有初中文凭的女子,除了下田干活,便是缝缝补补,总归是体力活。
灼热的日头自会摧毁她的雪白,粗糙的香皂磨坏肌肤,日复一日的劳作,终究让她的沦落为平庸姿色。
而她宋婷婷,绝不会被这座区区的县城困住。
*
这是阿汀第一次参加考试,盯着试卷,不禁回想到前生。
因为先天性心脏病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