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握一下她的手,想安慰她,但她很快躲开,永远不让人瞧见软弱。
转头,夫妻俩齐心合力把野小子抬上车。
“一万个小心!”
“还有冬子,你看着人,也帮你爸看着路知道不?”
林雪春急急火火把父子俩推上车,边说边把偷爬上去的阿汀拎下来。
奇了怪了还拎不动。
低头一看,原来是那不安分的野小子,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拽着她的女儿不松开。
这不是故意耍流氓么?
“松开松开。”
林雪春不轻不重连拍三下,见他没动静,又去使劲儿掰手指。
掰扯好一会儿,直将五根冰冷泛青的手指给整得发红,这小子仍旧阖着眼,死死攥住阿汀的衣角。一副‘要头一颗要命一条,反正弄死我我也不松手’的混账样子。
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瞧见,准以为她是个恶丈母娘,活生生拆散一对小鸳鸯。
但也不想想,这小子要本事没本事,要家底没家底,人模狗样的哪里配得上她家宝贝阿汀一根手指头?
林雪春越看越来气,掐着腰命令道:“阿汀你赶紧的下来。”
阿汀看看不省人事的陆珣,合起两只小手作恳求状。
“妈妈让我也去吧。”
她软声软气地说:“他没去过医院,肯定会害怕的。”
“你咋知道他没去过?”
“这混蛋小子光着脚丫登山爬树,使猫唤狗还成天打架,害怕个屁!”
“再说你一个小丫头能帮他挨针头还是吞药?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,赶紧下来!”
阿汀一时想不出说辞应对,好在哥哥及时开口:“妈,就让她一起吧。”
林雪春怒眉:“你也和我对着干??”
“主要看这天,保不准谁家房屋塌了田地坏了,到时候每家每户要出人帮忙。要是你们俩在家,你出去了,不就留下阿汀一个?”
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,毕竟这事年年有。
去年刮大台风,老刘家到处显摆刚建的平房,招呼大伙儿去他家躲台风。结果人家的茅草屋子都好好的,唯独他家房子坍塌。要不是老村长半夜出动,挨家挨户敲门去救人,指不定死伤多少。
而自打瘸子那事过后,林雪春绝不肯让阿汀独自一个呆着。这小胳膊小腿的打也打不过,跑又跑不快,再遇上打坏注意的狗东西,有个万一可怎么办?
这么一想,孰轻孰重便一目了然。
她凶凶瞪一眼陆珣,千叮咛万嘱咐儿子照看好女儿,终究松开了手。
前头的宋于秋立即把三轮车蹬得飞快,车身摇来晃去,风把粗布吹成一个鼓鼓的大包子。
车里阿汀安安静静,只是垂着纤长的睫毛,一眨不眨、全神贯注盯着陆珣。仿佛生怕一个疏忽,他就会沦为冷冰冰的尸体。
宋敬冬歪头去看她的详细的神情,没想到能找着两只汪汪的眼睛。
这小丫头。
自个儿遇事不见得这样慌,对野小子是真的上心。
他有点好笑又好气,像安慰又像取笑的说了一句:“哭什么?人还好好躺着,不会没的。”
“没有哭。”
阿汀反驳,又很小声很小声地说:“他肯定好疼。”
“你又知道了?”
宋敬冬纯属调侃,不料阿汀抬起半张脸,认真地点点头:“要不是很疼,他不会找我们帮忙的。”
“也不会叫我的名字……”
声音渐小,她拉着薄被,小心地合上漏洞,好像想为他打造一个风雨不侵的堡垒。
宋敬冬哑口无言。
任他自诩聪慧,一双近视的眼睛足以看透天底下许多人事物。但关于野生野长的陆珣,还有这陌生又找不出岔子的阿汀,不管分开还是合在一块儿……
定定看着,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个所以然。
“爸。”
宋敬冬朝宋于秋的后背喊了声:“过了桥那段路有点难骑,我来替你。”
要活着啊。
他想:只要活着,早晚有一天能弄明白的。
*
紧赶慢赶到了县城医院。宋于秋背上陆珣,拉着阿汀的胳膊,一双脚走得快而稳健,一下子窜到过道另一头去。
远远看见一个年轻的值班护士坐在那儿,宋敬冬立即上去问:“家里小孩打架摔伤了,胸腔那块骨头好像有毛病,值班医生在不在?”
小护士想说‘先挂号去’,不过抬起头来,遇上宋敬冬那张脸,不小心恍了神。
有人抢先招呼道:“这不是冬子么?”
一个年岁不小的男人,脑袋小,身子高又壮实得不像话。瞧着像是一块大砖头伤叠一个玻璃珠的模样。
阿汀见过他一回,正是大龙的爸爸。
“老宋也大半夜跑县城来了?一家三口全来了?这是谁出毛病了?”
大龙爸嬉皮笑脸地搭话,绕过来,看到陆珣,笑容立即消失,“原来是这小畜生。”
宋于秋压根没看他,手指敲了敲台子,还是问:“值班医生在哪?”
“呃……在里面休息……”
对上他的眼睛,小护士一时把挂号这事忘到天边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