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得不说,从神秘人处逃回来后的小缙颇有几分从前江朝欢的风范,说话总是冷不丁刺人一下。而偏偏,他又常常说到了点子上。
要说对不起顾襄的事,一直以来江朝欢可做过太多了。这场计划的一开始,为了支走顾柔就差点害死了她。而君山大会上,她又将得知那个自己隐瞒了许久的秘密——她并非顾云天亲生女儿。届时她将如何自处,如何接受,尚是他不敢去想的局面……
江朝欢既不能奢求她原谅,更无法为自己辩驳。所以他宁可选择逃避,即使他知道,或许这是他们能平静度过的最后几日时光。
见他神色变幻莫名,小缙已经能猜到他恐怕真的又做了对不起顾襄的事,不敢面对顾襄。长久以来的怨恨堵在心头,他死死攥着拳,极力压抑着冲过去把人打一顿的念头,只咬牙吐出几个字来:“我真后悔当日带回谢家姐弟救了你。”
江朝欢眸光一暗,不愿回忆谢家之事,又不想再和小缙纠缠,遂转移话题道:“你回来之后,那个神秘人又联系过你吗?”
他本是随口一问,可谁知小缙的脸色顿时变了,狠狠瞪了他一眼,作色道:“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吃里扒外,脚踩两只船吗?你不如先担心下你自己,这次找不到路白羽,你以为教主还能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放过你吗?”
江朝欢无声地翻了个白眼,只当没听到。又问:“虽说那神秘人戴着面具,说话只用腹语,但他的身高体型,武功路数,总是有迹可循吧,你还记得他有些什么特征吗?”
听了这话,小缙的怒气不减反增,呛声道:“我记得又有什么用?难道你能认识?他身量不高,武功不在沈副教主之下,几乎不用兵刃,也看不出路数。只不过他手上……”
话说到这,小缙却戛然而止,恍然大悟般瞪大了眼,逼近了他:“我告诉你干嘛?怎么,你又想找他合作,背叛教主了?”
江朝欢无奈叹气,见实在说不通,两人不欢而散。一直到第二日折红英发作,小缙也没再出现。
在这不长不短的一天中,江朝欢认真的盘算着整个计划的漏洞之处。而他发现,神秘人也确然是唯一一个变数。
自聚义会以来,每逢顾及不到的角落,就总有那神秘人横插一手,就如鬼影般阴魂不散。他下手的对象也不仅限于魔教,仿佛不管谁倒霉都是他所乐见的结果。
而他武功之高,几乎除顾云天外无出其右。这样一号人,就算再低调小心,也总该有个名号。可他却好像是两年前凭空冒出来一样,既无出身来历,也无门派亲友,实在神秘至极。
最奇怪的,是谢府之变后,他突然销声匿迹,再不出手。看小缙昨日的神情,又仿佛其中另有秘辛。这人到底有何目的,是何立场,又会不会对君山之会造成影响,实是无法逆料。
江朝欢翻来覆去想了半天,也想不出一个对策。而近日来,他的神志也越来越微薄,常常无法再专注思考。直到傍晚折红英发作,而小缙却没有按时来送药,没有了诘旦花抑制的痛楚如潮水般席卷而来。为了转移注意,他开始胡思乱想,过去的记忆没头没尾地闯入脑海。
突然,一个碎片扎了他一下,是他自己说过的一句话。
那是花荥去见神秘人后,他尚不知那神秘人派出的少年是小缙,但根据花荥的经历,猜测到那人说不定是熟人,才会竭尽全力地刻意隐藏声音、容貌和武功。
试想,若是本来就与他们从未打过照面,或者甚至根本就在武林中毫无存在感,那又有什么必要避影敛迹、改头换面呢?
就像他和顾襄、小缙潜入聚义会中,完全无需顾虑那么多,更不用乔装打扮,因为他们就算大大方方地站在人群中,也不会有人认出他们是魔教的人。
反之,那神秘人和小缙一样戴着面具遮住容貌,用腹语说话不露声音,只在暗处出手推波助澜,那是不是说明,他也是个极怕暴露身份的熟人?抑或是曾经名声赫赫,很多人都认识的大人物?
是啊,若压根就没人认得他,他又何必费尽心机做出种种矫饰?
这样简单的道理,他却是第一次想到。江朝欢心底一颤,好像于无尽黑寂中窥到了一缕微光。他抓住这点思绪,待要细想,却被骤然沉重起来的痛感搅碎,已有些模糊的目光中,瞥见手腕上的桃花含苞吐萼,将开未开。
比此前每一次都要剧烈的发作让他很快彻底失去了思考的气力,他并没有什么自虐的爱好,当下也就不再强撑,放空自己,只待用晕厥来度过这难捱的一夜。
然而,就在眼中烛火已经开始明明灭灭,剧痛也渐渐抽离身体,意识将要彻底陷落之际,房门一声轻响,他的心脏也不由随之一颤,几乎不敢呼吸。昨日小缙的话,言犹在耳,他再刻意逃避,也终要面对这个深深辜负的人……
剧烈的心悸中,他死死压着心口,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,直到扑入他的怀里。
在那一刻,万般纠结、种种犹豫,尽在他鼻尖触到的幽香中散去。
他闭了闭眼,似在梦里,耳边是顾襄慢慢的低诉:“我好想你……”
他的手腕被轻轻执起,那花叶盛开之处被温热的指翼抚过,摧筋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