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还不明白吗?”
在他们迷茫的目光中,萧思退的笑声戛然而止。
他突然抬起手,往自己脸上狠狠擦去。只见他手指拂过之处,皮肤由叶厌的微黄变得惨白透明,当指尖拂过眉毛时,那眉形也极细微地改变了一点……很快,那张叶厌的脸就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另一个全然无关的人。
分明每一处都只有细微之差,但组合起来,竟完全不同:即使他们早已经见识过萧思退的易容之术,还是不免为他鬼斧神工的技艺惊叹。
沈雁回仔细看去,依稀能认出来一些第一次来衢尘关时,江朝欢落水后他没完全装扮好的样子……这张脸可以说是平平无奇,毫无特色,五官哪一个都没有出众之处,放在人群里,大概不会有人多看一眼。
唯一很特别的,就是他的皮肤白的出奇,并非是那种自然的雪白,而是从不见光才能养出来的死人白……
原来这就是萧思退的真实面目吗?三人都有些失望,却也不免想到:大概就是因为他长的十分普通,才那么容易易容成形貌各异的其他人吧?
顾襄正要说话,却见萧思退脸上的皮肤变得有些发红。她不由道:“你的脸……”
萧思退显然也意识到了。他阴鸷的目光缓缓垂下,那总是不加掩饰的怨怼神情却变得平静而悲苦。
只见他的皮肤越来越红,还开始发起了细密的红疹子,再过片刻,鼻尖、下巴的红疹鼓起,渗出了粉白的液体,整张脸竟然开始破溃糜烂!
“你怎么了?中毒了吗?”顾襄几人都被这迅速发展的溃烂惊住。然而,他们看到萧思退浑然不觉似的,平静地抬起头,张了张口,嘴唇翕动。
只是,他们什么也没听到萧思退的嘴张得更大了,努力地做出口型,他们甚至可以看到他的喉咙,但,仍然是寂静无声。
“你的嗓子怎么了?”
萧思退不顾满脸的溃烂和滴落的血水,执意地、极尽努力的重复着张口说话的动作,一次、一次……直到过于用力引起了干呕,却仍没发出一点声音。
他弯下腰,仍在竭力“说话”,但如默剧一般,只有夸张得有些吊诡的动作。
不知何时,眼泪和满脸血水混在一起,淌进他嘴里、手上,他又咳又呕,大张着的嘴巴流出涎水,整个人脱力跪倒在地……
这幅骇人的景象让几人一时从心底恶寒,连沈雁回都说不出话来,江朝欢勉强平息了心绪,快速道:“好了……你愿意扮作谁便扮作谁吧。”
他转过身,走开很远,顾襄两人亦是如此。
良久,“叶厌”重新站在了他们后面。
“我的本来面目,看够了吗?”
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适才的诡厉画面,他们还会以为这幸灾乐祸、甚至带着轻贱的声音是他在嘲笑别人。
“为什么会这样?”江朝欢声音低沉。
“为什么?因为我从小到大,一直变换着身份,用别人的脸生活……没有那层面具后,我的皮肤无法见光、见水、甚至接触空气都会迅速糜烂。”
萧思退嘲弄的语气,像是在说旁人的事。
“还有,从我有记忆开始,就在模仿别人的嗓音、语气……我从来没听过自己的声音,所以,我模仿不了我自己……”
“你能明白吗?没有模仿的对象,我就不知道该发出什么样的声音、该如何发声……我若不扮成别人,这具身体,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空壳了……”
“我所拥有的,只有一个名字,一个毫无意义的、无人知晓的名字。”萧思退语渐低微,氤氲缠绵着透彻身体的疲倦:
“你们也觉得很好笑吧……我可以是任何人,但唯独不是我自己……”
“是……那个人神秘人,”顾襄迟疑着,尽管不忍,还是问了出来:“……把你弄成这样的吗?”
萧思退没有否认,只是脸上浮起了一点畏惧的复杂神色。
顾襄斟酌着词句问道:“你已经背叛了他一次,应该也回不去了吧。若你愿意投靠我教,与我们诚心合作,我们自会帮你彻底摆脱那个人。”
“你们?”萧思退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:
“你们之间,称得上你们吗?你们难道敢说是摒弃私念诚心合作,毫无秘密吗?……何况,托庇于你们魔教、再成为顾云天的棋子,不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?我暂且留在这里,只是因为我要你帮我、帮我尽量活得久一点,这样我才能亲眼看到你们是如何争来斗去,你死我活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沈雁回负着手,摇了摇头。
“不过,我已经知道结局了”他阴鸷地盯着眼前非敌非友的三个人,冷笑道:
“这个世上,没有人,能斗的过他。你们所有人,都早晚死在他手上,哈哈哈……”
“记住,我说的是所有人!”
“哈哈哈,哈哈哈哈……”
疯狂的大笑从“叶厌”喉咙里骤然迸发。望着他无比期待的神情,三人心底泛起恶寒。
“就算我们不杀你,不逼问你那人是谁,可我们为何要留你这样一个身怀异心之人在身边。”沈雁回不再容忍:
“想利用我们自保,你未免有些太自大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