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之所信,得之所得。一刹那,江朝欢看到了自己身处的地狱中,正有无穷业火熊熊焚烧,烈焰终将吞噬全部的幽暗。
就算是人们亲手打造的地狱,也不会全无罅隙。
那么,试着再去信一次吧。
信自己信了二十年的东西。
相信父亲、相信谢桓、相信梅溪桥、鹤松石、相信蔡隶、甚至包括--
神秘人
……
豁然间,他看到了脚下业火积起的通途,那是他苦苦追觅半生的烙印。
这一次,他站在已知的【终点】,把自己完完全全代入父亲的视角,重新走上那条既定之路。
他也很想知道,他比神秘人更想知道,这条路的【】,又在何处。
“顾襄,”他转过身,直视着顾襄的眼睛,珍而重之地对她说:
“我不会逃避了,我一定会继续走下去。我会找到真相,证明不是所有人都在拼命把自己沉入地狱、给周遭染尽昏黑、最后还将这个地狱视为乐土。”
这是他给自己的承诺,或者说是交代,赤忱而坚定,“我必定要终结这个地狱。”
“我相信你。”
顾襄定定地望着他,她本就从未动摇过这种相信,“因为这不是你的复仇,而是所有不幸者的救赎。”
他和顾襄从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,不约而同扬起微笑。
“顾襄,谢谢你。”
……
听到院门声响的孟梁匆匆迎了出来,最近形容憔悴的脸上第一次焕出喜悦。
“我想到一个拔掉骨楔的方法了!不过不能直接就动手,我打算先用树脂模拟人体骨骼做个实验,可行的话再给那个沈雁回尝试拔除。”
闻言,顾襄和江朝欢也精神一振。
“太好了!孟梁,怎么做实验,需要什么材料,我来给你打下手吧。”顾襄兴奋地随他入内,一边听孟梁详细讲述,一边努力思索。
以她目前的医学造诣,虽然还不能亲手医治病人,但配合孟梁做些辅助工作还是可以的。
把江朝欢推进屋内,她和孟梁便着手采集松香、融炼、定型、置入苦藤根……整整忙了一天一夜,才把这些准备事务做好。他们长长吁了口气,站起来活动筋骨时才恍然觉得又饿又困,头晕眼花。
“我去做些吃的,然后歇息一会儿。”顾襄揉了揉眼睛,眼角腥红。
这一整天她只抽空去做了一顿饭,两人匆匆吃完,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。此刻孟梁跟在她后面,不急着找食物,却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:
“他,他怎么回事?”
“他?”顾襄还没反应过来。
“那个,姐夫……”孟梁话一出口又马上“呸”了一声,恨恨道:“我说江朝欢,他也关在房间里一次都没出来过,该不会--”
顾襄见他欲言又止、明明担心又嘴硬的样子不禁莞尔,于是善解人意地接口,“放心吧,他只是在想事情。”
“我有什么不放心的?”孟梁重重一哼,“可他连饭都不做了,想什么事情这么投入?”
“他不做,不是有我吗?”
“可你做的很难吃啊--”
感受到一道锋利的视线,孟梁连忙改口:“不是,不是说难吃,只是稍微有点没他做的好吃……”
话音未落,尽端房门轻轻推开,两人惊奇地看去,却是江朝欢突然走了出来。
他和顾襄遥遥立在门的两边,什么都没说,但已经听到了彼此心中的一切。
“今天,想吃什么?”
凝固的静谧中,只见他慢慢卷起衣袖,走向厨房。
他的右手仍然不甚灵活,但此刻他身上的气息不再矛盾而压抑,
身后两人不由会意一笑,跟着冲了进去,毫不客气地开始点起菜来。
……
一桌菜端上来已近深夜,三人就着月色吃了整整半个时辰,终于放下了筷子。
孟梁吃饱了便觉困倦,瘫在椅子上打着哈欠说着:
“让苦藤根长三天就可以开始实验了,如果一切顺利,下周尽早给他把骨楔拿掉,他还有希望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。”
“好的。不过,他的武功能恢复吗?”
“那就不好说了。”孟梁在这方面极为认真,从不妄下断言,“就算能,也最多剩下原来的成,而且需要很久的疗养时间。”
“唉,那真不知对他来说是祸是福。”顾襄无奈感慨。
“福祸难说,反正他若自认为对顾云天没用了,肯定还是没什么好好活着的意愿。顾云天也绝不会管他的死活。”
听了江朝欢的话,顾襄只能摇头苦叹,亦无法可想。
更深露重,孟梁已草草睡下,顾襄知道江朝欢该走了。而她,这次必须留下来。
不仅因为要给孟梁帮忙,照顾病人准备实验。还有谢酽发下的追杀令,他们这一干人皆在名单内,绝不能轻忽大意。毕竟现在的谢酽,什么都能做得出来。
找到答案,仍未终结。
这份答案会换来怎样的结果,二人无法预知。但这次从终点出发,踏上逆行的旅途,他们不会再有半分犹疑。
万象肇始,因果循行。回到开端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