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好不容易咽下去,又呛咳了几声,穆渊幽幽看着谭江月,虽面无表情,但就是叫人觉得满脸写着抗拒。
仔细瞧,苍白的面上浮起了一层浅浅的红。
谭江月仔细瞧他神色,收回了毛巾,凑过去笑眼弯弯道,“年年在瞪姐姐?”
“……”
“为何瞪姐姐?年年不想睡床上?”
“……”
“小时候喜欢藏在柜子里睡觉,年年现在还喜欢吗?”
“???”
穆渊好险没忍住驳了她的话。
萍姑吩咐人煮了药回到房中瞧见这一幕,面上泛起笑意,静静看着这姐弟俩。
“不行哦,年年生病了,自然要睡床上。”
穆渊忍了又忍,心道江年本人莫不是不太聪明,他姐姐才会如此耐心地解释“不要睡在柜子里”的道理。
“说好了,年年睡床上,姐姐铺个小榻就好了。”
闻言,穆渊悄悄松了一口气,舀了一勺热粥入口。
他动作很轻,但此时没有人说话,屋里一时安静地出奇,能听见他吞咽时轻微的咕噜声。
谭江月撑着脸颊看他,眼里笑意很浓,“这是胡厨娘煮的粥,她还记得你喜甜,煮了这碗甜粥呢。”
穆渊垂下眼喝粥,只觉得两道目光都慈爱地聚在他身上,萍姑的,以及谭江月……
“好喝吗?”谭江月眨眨眼问。
穆渊咽下那句“不要一直看着我”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声线微哑,丁点也听不出幼时的软糯,谭江月却如获至宝,瞧着他喝粥怎么也瞧不够。
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催萍姑,“年年的药好了吗?”
“姑娘,还有一会儿呢。”萍姑起身道,“我瞧瞧去。”
萍姑出门后,谭江月侧过头来看男孩,正好迎上男孩的视线,他的目光微凝,仿佛已经用这目光看了她好一会儿,谭江月顿时紧张起来,“年年,现在可想起姐姐来了?”
目光里全是希冀。
男孩一字一顿认真道,“我没有……”姐姐。
却见谭江月眼里的光倏地黯淡了。
“……想起来。”
谭江月暗叹一声,“早些休息吧,明日若是退烧了,就带你见娘亲去。”
话音刚落,自然而然地牵起男孩的手,往里头走。
穆渊蜷了蜷手指,懊恼无比,他不想做“江年”的,倒没有诚实正直到一个谎也不愿说,而是不想冒充别人,他有名字,爹和娘一起取的。
方才不知为何就说出那样的话了。
穆渊思绪混乱,忘了挣脱谭江月的手,亦步亦趋地跟到了床边,被她按坐下。
俯身掀被子的时候有一股暖香弥散开来,穆渊终于回神,伸手捉住被子一角,垂下眼,有些无奈道,“我来。”
百花穿蝶纹的桃红衾被,一看就是闺房之物,一躺下鼻端全是香气,
和她身上的气味有些相近。
此时萍姑端着药进来。
喝药的时候,穆渊只觉得这姑娘一瞬不瞬地盯着他,那目光里都是纯然的欢喜,他觉得有些不自在,先是微微侧过脸去避开了她的目光,一碗药喝到一半,又忍不住抬眼去瞧她。
少女的目光已经有些发怔,只是嘴角始终小幅度翘起,桃瓣一般的唇勾着浅淡的笑意。
她的坐姿放松,手掌撑着脸颊,将雪白的颊肉挤得微微鼓起,总是带着笑意的眼此时因为发怔显得圆溜溜,烛光将她的眼睫映出一丛纤细的阴影来。
哪怕是在繁华盛京,也寻不出几个这样出挑的女儿来。穆渊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。
这药有些助眠作用,穆渊没一会儿便来了困意。
今日实在很累,在马厩的时候饥寒交迫,哪里想得到会迎来这样的转折呢。
谭江月俯身将他的被角掖好,发丝轻轻拂过他脸颊,谭江月笑着说,声音很轻柔,“睡吧。”
穆渊的意识开始模糊,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,是哪里呢,这少女这般年纪这般家世,为何照顾起人来如此娴熟,京城中的大官之女哪个像这样的?
还没想明白,已经睡过去了。
谭江月看着男孩的睡颜,好一会儿,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,已经比抱回家时要好多了。
“姑娘,我去大姑娘院子里要了些伤药。”萍姑拿着一个小瓷瓶走进来。
谭江月想起谭玉瑛抬着下巴的挑剔模样,不由笑了笑,从萍姑手里接过瓷瓶。
“姑娘,上药的活儿还是我……”话未说完,谭江月已经摇了摇头。
她一定要亲眼看看,别的人将她弟弟欺负到了什么程度,这痛她不能避开。
萍姑将床边的烛台一一点亮,跳跃的烛光将帷帐内映照得一片通明。谭江月则俯身将男孩衣裳剥开。
萍姑熬药的时候加了些助眠药物,基本可以保证男孩一觉睡到天亮——他太需要休息了。然而他的性子又过于敏感,到了一处陌生地儿,恐怕很难睡安稳。
烛光下,男孩平坦的背部纵横着几道鞭伤,不算多,但一道道都红肿狰狞,伤口中段已经发脓。
谭江月沉默着没有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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