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一点点流逝,街道上的人多了起来,出来卖货的、卖菜的将杏子街挤得满满当当。乔明渊脚步飞快,从沈家出来,穿过杏子街,一路顺着人群往京都大道上走去。
慕绾绾追出来时,只看见他清瘦颀长的背影。
他腰板挺得笔直,步伐从容,不紧不慢,瞧着格外坚定。
她不敢大声喊乔明渊的名字,生怕惊动了藏在不知道何处的刺客,不过心里着实担忧,只得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。她不知道乔明渊要做什么,直觉他是为了自己、为了福宝要去冒险,也许是因为科举的不公,也许是因为别的,她心里乱成了一团,望着那背影感到安心可靠的同时,又替他感到委屈难过。
乔明渊往京都大道的尽头,那巍巍皇城走去。
渐渐的人越来越少,穿过繁华街道之后,进入通往皇宫的道路,这一带附近皆是府衙,寻常百姓不能随意行走,人便越来越少。能看到皇宫的琉璃绿瓦时,红墙掩映在乔明渊的眼中,照着他浮动的眸子。
他一路走过去,身上的举人衫虽有些灰尘,却不像是个普通人,因此两侧的衙役没谁拦他,只当他是来府衙走动办事的。
乔明渊畅通无阻的来到午门前。
午门前有个大广场,广场两侧皆是石狮雕栏,瞧着气派无比。在广场正中间,用白玉石拦出一片正方形的场地,里面放着日晷,太阳的影子显示着现在的时间。日晷旁立有一人多高的大架子,其上,约莫一丈的巨鼓夺人眼球。因放置时间太久,鼓面显得陈旧,放在鼓架上的鼓槌尾端红布都快腐蚀了。
他盯着那鼓,勇往直前的走进去。
午门外的禁军这时候才发现了他的异样,呵斥却已来不及,乔明渊一手拿了一个鼓槌,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,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重重捶打在鼓面上。
“咚——”
“咚——”
“咚——”
“咚咚咚——”
乔明渊抡圆了胳膊,一声比一声更响亮的鼓声穿过午门,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。
京都大道上行走的人们忽然往这边看了过来,道路两旁府衙里涌出来很多人,外围街道上也不断有人往这边看过来。不管是哪里都不缺喜欢凑热闹的人,很快就将午门外的广场占满。待瞧见乔明渊身上的举人服,便有人嘀咕了开来。
“是个举人,看样子是落榜了吧?”
“落榜回家好好念书,跑到皇宫外击鼓做什么?”
“这你就不懂了吧,皇宫外这鼓大有来头,名叫登闻鼓,是西晋开始就设立的,若非有大冤情、大苦楚,决不能轻易敲响,因为敲了这鼓,当官的不能阻拦,能直达天听。惊扰了圣上,为了以示惩罚,还没开口伸冤就得先受三十大板,以示伸冤决心。”
有懂的人解释。
一传十十传百,广场外的人越来越多。
昨日放榜,今日京城里还四处都是应考的学子,听闻有举人敲响了登闻鼓,向皇帝伸冤,立即在举人圈里引起了轰动。不过前后半刻钟,竟有大批人蜂拥而至。前来应考的考生大多不知发生了何事,却从往年的考试里听说过猫腻,且又亲眼见地下赌庄里以可靠做赌注的事情,总觉得事情不平常。
慕绾绾就是在这时候赶到的午门外。
她到时,瞧见大太阳下乔明渊奋力抡圆了胳膊,捶响那面巨鼓,她愕然止住脚步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乔明渊是福宝的父亲、是她的丈夫,可他也是一个男人,他心底存着抱负,眼里望着山河,他不甘心就此被掩埋,也不甘心让那些阴私藏于黑暗里。
一夕之间,他的身影变得高大起来!
她眼圈微红,捂住了嘴,止住了脱口而出的惊呼。
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,禁军不敢上前来阻拦,只得拦住那些寻常百姓,于是,偌大的广场上,那方天地里只有乔明渊一人孤军奋战。
“咚咚咚——”
声声入耳的鼓声一路传出去很远。
皇宫,文渊阁。
天启帝正跟几个朝臣商议南方堤坝修筑的事情,猛地听到外面传来的响动,一时间全都停下了议论声,疑惑的看向外面。
“这是什么声音?”
天启帝边问边站起身,身边的内监和朝臣皆是糊涂,摇了摇头,还没说话,天启帝忽然脸色一变:“登闻鼓?”
他反应了过来。
…………
京都大道两旁的府衙之中,丁宝林着一身素衣,灰扑扑的从府衙出来就往乔家赶,他昨日没能找到通山书院的相熟想办法,今早又来,结果还是无功而返,心里正不知怎么办时,忽听身后震天鼓响,从他身边而过的举人们说是有个举子敲了登闻鼓,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,走了一小节路才脸色大变。
快步跑回来时,丁宝林看见日光下,他最得意的弟子缓缓放下了鼓槌。
“明渊,你不要命了……”
丁宝林喃喃自语。
敲响登闻鼓,惊动陛下,未语先罚,禁军的三十大板不是寻常府衙的三十大板,一般人受了那板子,状是告了,十之八九命也会丢!
何苦呢?
他望着那道背影,心绪复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