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考生身边略站片刻,就往前挪几步,又换一个人继续看看。
如此大半个时辰,才终于挪到乔明渊身边。
乔明渊左右的贡士皆比他年纪大很多,最右边的人恐已四十有余,觉察到天启帝站在自己跟前,他手一抖,在草稿纸上划出一条又粗又歪的线。
男人脸色登时煞白,悄悄瞄了一眼天启帝,帝王什么都没说,微微点了点头,转身看另一边了。
男人稍稍松了口气,一看草稿纸已经被污染了,好几句话都被盖住,忙惊慌失措的补救起来,到底心神不宁,状态已大不如前。
天启帝终于看到了乔明渊的试卷。
只看了一句,他就不想继续往前走了。
他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,实则心里早已经惊涛骇浪,乔明渊在纸上写下的句子,正正戳中了他心头所想,甚至可以说与他不谋而合。他今次出的这个考题,实则并不好回答,大多的考卷都走的中庸路线,而乔明渊……天启帝暗暗捏住拳头,又很快松开,他仿佛看到了一颗新星冉冉升起,像光辉一样,让人心头发热。
天启帝心头甚至已经有了想将他点为状元的心思。
不过,木秀于林风必摧之,天启帝捻着衣袖,静静沉思。
他几乎等不及看乔明渊写完这篇文章,然而乔明渊写得着实不快,等了小半会儿,才写完了一段。
天启帝全部看完了,脑海里全是他的句子。
他在乔明渊跟前停留的时间跟其他案桌差不多,可因为这个贡士特殊,内阁已有人看过来,天启帝哪怕再不愿意,也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心思,于是,他往前继续走。
有了乔明渊的珠玉在前,再看后来的文,终究觉得少了点什么。
天启帝又耐着性子看了七八篇,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去。
之后他懒得再管,要么坐着喝茶,要么就捧着书随便翻翻,看看奏章打发时间。
殿试考一天,不点烛火,天擦黑收卷。不过只考一道题,一般没人会拖到最后才交卷,过了中午就会有人陆陆续续的交卷,博皇帝跟前露个脸。开始有人交卷后,天启帝停下了翻阅奏章,捧着贡士的试卷认真的看了起来。
这时候乔明渊已经写完了草稿,他读了一遍,开始删改。
其实要按照他本来的意思,左右自己已经成了孤军,索性投了皇帝的喜好,天启帝想看什么文章,他就写什么文章。然而转念又想起天启帝不做阅卷官,阅卷的是内阁的人,他便不能太过锋芒毕露,于是改了一些太过尖锐的话语,言辞稍稍婉转一些。
但要是认真揣摩,那意思不变。
全看天启帝怎么想。
如此耽误一番,日头过了正中偏西,他才改完誊抄。这时大部分人都交了卷,在外场候着,乔明渊写得不慌不忙。白纸上字迹漂亮,看着挺赏心悦目。
抄完后,他又坐了片刻,定了定神,也交了卷。
殿试的稿纸不能带走,有内监来收拾,乔明渊起身后,天启帝给德安打了个眼色,德安会意,示意小内监将那稿纸收好。等乔明渊离开保和殿,那稿纸已经转了一圈,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德安的手里,德安收好稿纸,恍若什么都没发生。
夜幕降临时,殿试结束。
贡士们被放出午门,各自归家。作为监考官和阅卷官的九卿带着手下人,则入驻集英殿,开始批阅试卷。
殿试次日要放榜,阅卷、排名、写榜,半点耽误不得。
阅卷糊名定卷,过程比会试简单,很快,阅卷官们都拿到了分给自己的试卷。内阁官员们交换了一番眼神,各自有各自的阵营,气氛一时间显得诡异而沉默。
而此时,尚书房里,天启帝也如愿拿到了乔明渊的草稿纸。
他看了看,笑了:“去知会杨知棋和陆纡一声,朕要此人在一甲里。”
真正的君臣角逐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