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前,伸手去接路边被秋风扫落的黄叶,别在鬓发边,揽镜自照一番,含笑道:“跟着我东奔西跑未必是好事,让她们自在过日子吧。”
多弟沉默了一会儿,小声说:“不!跟着九娘……对我们来说是好事。”
很好很好的事。
九宁挑挑眉,显然没把她的这句话放在心上,漫不经心问她:“你跟着我去长安,会不会害怕?”
多弟赶紧摇头。
她不害怕。
九宁放下宝相花铜镜,笑着拍拍她肩膀。
多弟脸上有些发烫,抿嘴笑了笑。
她从来没有表现过自己的恐惧和患得患失。
她不敢表露,怕被九宁厌烦。
没人知道,每一次和九宁分别时,她有多么害怕。
她害怕九宁忘了她,不再来找她。
还害怕九宁在这段时间遇到其他温柔体贴的侍女,不想要她继续伺候。
每次分离,多弟都会忐忑不安。
当炎延或者是其他亲随奉九宁的命令来接她的时候,她脸上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,其实心里很想哭。
现在,九宁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。
多弟觉得自己愈加配不上给九宁当贴身侍女。
尤其当炎延屡屡得到九宁的夸奖时,她再也没法抑制自己心底的嫉妒。
所以,她赶紧捡起书本认真研读,希望自己能在读书这一项上超过炎延。
……
两个学生一个比一个刻苦,九宁非常有成就感。
比较起来,倒是她这个先生最不认真,只要炎延和多弟学了就行,从不额外提其他要求。
炎延和多弟写字的时候,九宁盘腿坐着翻看南边送来的账册。
半个时辰后,亲兵在帐外通报,说雪庭来了。
九宁让雪庭进来,对埋头抄书的炎延和多弟道:“好了,今天就抄到这里。”
两人恭敬答应一声,收拾书案。
和往常一样,多弟起身去忙别的事,顺便守在帐外不让其他人进来。
炎延留下。
大概是不想引来太多人的注意,雪庭从邓刺史府中出来后就没再穿僧袍,一袭银泥圆领宽袖袍衫,头上裹巾子,依然一身明显与众不同的慈悲气质。进了大帐,低声道:“东川地方官员分为几派,其中同情朝廷的一派共有五人,不过他们手中没有实权,只是治理地方的小吏。其他人有的不满邓刺史已久,有的是墙头草,剩下几个是邓刺史的心腹,我没有惊动他们。”
他是和尚,和尚往往能不动声色周旋不同派系之间而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,尤其是雪庭这样少年早慧的和尚。他是许多达官贵人的座上宾,总能神不知鬼不觉探听到消息。
九宁道:“有总比没有好。”
雪庭把名单交给她。
九宁扫一眼名单,取出羊皮纸,指指其中一个圈起来的点,压低声音问炎延:“如果给你八千人,你能拿下一座城池吗?”
炎延敢徒手和老虎搏斗,从来不畏惧任何挑战,不过听到这个问题,心跳还是陡然加快了点。
她很快镇定下来,握拳道:“我不知道能不能拿得下,但我敢去拿!”
九宁点点头。
雪庭皱眉,问:“你想拿下绵州?”
九宁唔一声。
雪庭看着羊皮纸,问:“为什么不是阆州、利州、剑州或者龙州?”
九宁摇摇头,说:“一来,利州、龙州、剑州目标太大,我们没有太大的把握,二来,真的拿下了也不一定守得住。绵州不一样,地僻,难度小些。”
雪庭看她一眼。
“你要取西川?”
不等九宁回答,他反对道:“杨节度使经营西川多年,成都府城高墙厚,存粮充足,易守难攻……而且,论情论理,我们不该谋算杨节度使的地盘。”
九宁摇了摇头,“不是西川,是东川。”
雪庭皱眉。
九宁接着道:“杨节度使父子出兵助我,我自然不会抢夺西川,而且夺取西川必须借道东川,与其舍近求远,不如先控制东川。”
雪庭问:“你刚才说了,我们不一定守得住一座城,何况下辖十二州的东川?”
九宁轻笑,道:“我们守不住,杨节度使守得住。”
雪庭反应过来:“让杨节度使吞并东川?”
九宁摇头,道:“东川和西川唇齿相依,不管是谁想要取西川,必须借道东川。同样,如果先拿下西川,偷袭东川也是轻而易举。所以这些年杨节度使和邓珪常有龌龊,但始终保持和睦关系,多次共同抗击外敌。如果我们抢先控制东川,再有其他人来攻打,杨节度使不管是出于自保还是其他,都会倾尽全力帮我们守住东川。”
还有两点:
首先,东川一旦乱起来,杨节度使肯定要插手,而他肯定更乐于见到东川落到自己同盟手上,到时候肯定会助九宁一臂之力。
其次,拿下东川以后,杨节度使投鼠忌器,才会真正成为九宁的同盟。
还有,李曦被扣留在梓州,九宁谋取东川,连借口都不用找,就说是为了救李曦。
这样一来,她不仅占理,还可以趁机打响名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