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终于停了下来。
明远眼前一亮,已是有人替他将车帘打开,恭恭敬敬地请他下车。
至此,明远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想通,也想好了该如何应对。
他便大大方方地朝车下一跳——
站稳之后,四下打量。
这是一座大宅的前院。看得出宅院占地不小,雪白的院墙是新粉过的,院内却还没来得及种植花木,仅仅是在院墙墙角放着两盆盆景。
对于偌大一座院落来说,前院里配备的人手明显不足,显得有些冷清。
明远四下里打量了一番之后,小声问“这便是王相公家的宅院吗?”
上来招呼他的,是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“正是,蔡小郎君里面请。”
明远却向后退了一步,微笑道“抱歉,区区在下不是王相公想要找的人。”
管家惊讶不已,连声问“怎么会……这怎么会?”
明远气定神闲,道“在下今日只是前往放榜的地方附近访友,并非去看榜。当时放榜的地方人多口杂,将在下从人群中提溜出来的那两位,应当认错了才是。”
管家告了个罪,向前踏上半步,将明远看了又看“不会错啊!如此年轻,吐属文雅,仪表堂堂……以这等年纪就能金榜题名的,舍却蔡小郎君,还能有谁?”
明远险些笑出来,当即问“王相公家的贵婿,当是福建人姓蔡吧?”
管家愣了片刻,点头“是呀!”
明远继续笑道“你听俺可有半点福建口音没有?”
他故意在口音里稍稍露出一点陕西腔。
管家顿时傻眼。
他虽然先入为主,认定了明远就是王相公家事先已经定下的二女婿,但是陕西腔和福建腔这两种口音,天南地北的,差别还是很大。
当明远在放榜现场被塞进王家的大车时,他就已经将整件事想明白了——
这位稀里糊涂就将他“捉”回去的,就是当今宰相,王安石王相公家的管家。而王安石招的女婿,乃是福建人姓蔡,叫做蔡卞。
明远记得这一对翁婿,是因为蔡卞和族兄蔡京是历史上有名的一对进士兄弟,两人同年同榜进士及第,而蔡卞虽是弟弟,但是名次还要比蔡京更靠前些,好像是当年的状元。
王安石膝下二子二女,次女尚自待字闺中,便招了蔡卞做二女婿。
当然,当朝宰相,不可能像今日聚在放榜现场的那些豪商富户一般,守在榜前,挨个去捉。
想必这蔡卞是王安石早就考察好的女婿人选,这进士及第的结果一出来,就直接敲定了。
但蔡卞和蔡京今日都要去看榜,王安石家的管家生怕这位好女婿在看榜过程中一个不小心,又被别人“捉”去,因此干脆自己“先下手为强”,把好女婿接回来。
却不知道什么原因,阴差阳错,接到了明远。
明远猜想
有可能是年纪相仿——传说蔡卞大小登科的时候只有十七岁,那确实和明远的年纪差不多;
也有可能是容貌相似——但是少年人么,只要长相周正干净,估计都能留给人差不多的印象。
王家的管家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,认错了。
明远顿时笑着向管家拱手“在下陕西京兆府明远,横渠先生门下。承蒙关照,铭感五内。今日便别过了。”
他这番话里说着“关照”“铭感五内”云云,其实都是在反嘲,笑这宰相家竟然也能错认了女婿,竟不由分说把他给“捉”来王家——毕竟他可是一路上都在费尽了口舌解释,奈何这管家认定了他就是“蔡小郎君”,一路上马车不停,直接把他接来王家。
他头也不回地从王安石府邸走出来,出了门,才意识到这座府邸在汴京城中实属炙手可热。
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,人人手中捧着名帖,显然是各地来的官员,吏员,甚至是王安石的同乡、同年……想要拜会王安石的。见到明远出来,便人人向他行注目礼。
明远心中暗笑旁人热衷权位,赶着来见王相公。而他却毫不在意……他就是来花钱的。
只是看过王安石家宅前院的陈设,明远就知道王安石的消费观念与他南辕北辙。
所以即便对方是当朝宰相,明远也不想见,早早就从王家走出来,他还要赶紧溜回去找向华。
明远前脚刚走,王安石后脚就回府了。
今日放榜,官家赵顼也知宰相有一些“家事”要料理,因此早早就把人放回家。
王安石一进家门,见到自家管家正在发呆,便问“元长与元度接来了吗?”
元长与元度,便是指蔡京与蔡卞,蔡京字元长,蔡卞字元度。
管家赶紧道歉“小人实在是大意,今日在礼部试榜前竟然弄错了人,将一个陕西人明远接了回来……”
王安石皱眉“接错就接错吧,重新安排人手去接元度便是……等等,你说什么,陕西……”
“陕西京兆府明远,他自称是‘横渠先生门下’。”管家赶紧回答。
王安石微感震惊“竟然是他?!”
陕西明远,又是张横渠门下……不就是那个,用童谣解释青苗贷,令“青苗法”在陕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