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长庆楼?”
“是的,郎君,”史尚笑眯眯地说,“长庆楼经营不下去,东家打算将其转手了,到时会有一场‘扑买’。”
明远顿时想起了早先在长庆楼门口那段不太愉快的经历。
自从他来到汴京城,就一直在享受这座城市发达的服务业带来的各种便利。酒楼内挂着满满当当的水牌,全是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。不管客人时候什么时候点菜,店家都是能够及时供应的,绝对不会出现水牌上有但是后厨做不出的尴尬情况。
有时客人因为口味差别,会临时提出修改菜单上菜肴的做法,加一味、减一味佐料之类,甚至别出心裁,想个新鲜的做法让厨子试做,后厨通常也能一一照办。
唯独上次在长庆楼,明远是第一次因为“主厨没来”这样的荒唐理由被拒之门外。甚至他亲口提出:自己只是进去坐坐,饮些酒水。那些酒博士竟然以“主厨会生气”这样更加荒唐的理由,将他拒之门外。
这样的酒楼不倒闭,谁倒闭?
于是明远一挑眉,笑着鼓励史尚:“说说?”
史尚一见到明远这眼神,已经浑身都是干劲,张口滔滔不绝,将关于长庆楼的一切详情娓娓道来。
原本这长庆楼是汴京城中七十二家正店之一。
正店这名号可不是随便叫的,在京城,得到官府许可,能够自行酿酒的大酒楼叫正店。
除此之外,规模较小的酒店,没有自酿酒的资格,只能从正店中批发酒水,然后再行零售,这种店家叫做脚店②。
“这么说来,汴京城中脚店数不胜数,但正店总共只有七十二家,差别便在这可否自酿酒。”
“是的。”史尚回答明远的问题,“自酿酒水并不多麻烦,但是获利丰厚,即便扣除交给官府的酿酒税钱,也多有盈余。若非这长庆楼实在经营不善,入不敷出,东家是万万不可能想到要将这间酒楼转手的。”
明远回想起长庆楼的“奇形怪状”,就有点想笑,改口又问:“那‘扑买’又是什么?”
史尚知他不懂,连忙给他解释:“长庆楼是正店,有自酿酒水之权,因此转让给他人必须由官府主持。‘扑买’,便是售卖时任人加价,价高者得,得者承办包税。”
明远一听“价高者得”四个字,马上明白了——
嗐,这不就是“拍卖”吗?
这对于在本时空里经常光顾佳士得和苏富比拍卖会的明远来说,竟莫名有种“久别重逢”的感觉。
史尚对这笔买卖显得很热衷。他一再鼓励明远:“郎君不是一直想找一项花大价钱的买卖吗?买下这长庆楼,固然多费银两,但是回报也大啊!”
明远想了想,让史尚去把他那副简易的汴京全图取出来——这是种建中帮他绘制的,明远是个路痴,汴京城又大,他每次去个地方都要问好几次路。种建中没办法,给明远画了一幅大致的汴京全图,方便明远出门,也方便他在外能够顺利找回自家。
史尚不费力气,就将长庆楼的位置在地图上指出——那间正店紧挨着皇城,就在景灵宫东墙外,占地不小。
“这么好的位置,又能够自酿酒,听说他家聘用的,还是一位名厨……”
这是多好的基本盘啊!
于是明远问史尚,“按你说的,这样的酒楼应该闭着眼睛都能挣钱才是,为何又会陷入如此窘境,逼得东家需要抛售呢?”
这回轮到史尚挠头了:“这个……”
明远笑着轻叱一声:“去,你这‘包打听’还没打听到位。再探!”
史尚此刻也明白了他其实没能打听到长庆楼的症结所在,明远指出,他也不生气,开开心心地应下去了。
隔天这位大管家又来回报:“郎君,小人全明白了。”
原来,这说到底还是一桩争产的纠纷。
长庆楼的主家姓叶,皇祐年间就在经营这间酒楼了,传到上一代,叶家分出三支,长房叶敬、二房叶顺、三房叶颖。按照祖训,长庆楼传给了长房叶敬,但是叶家父母偏疼小儿子,一直有意将长庆楼交到三房手里。
长房一直闹到开封府,最终才争到这份财产。
转眼又是一代人。叶敬的继承人叶鹏生才具平庸,接下长庆楼的生意之后,长庆楼就一直在走下坡路,不过靠着酿酒的利润勉力支持。
去年,叶鹏生聘请了一位汴京城中的名厨,明显是还想挽回生意。有这位名厨坐镇,效果立竿见影,长庆楼的生意肉眼可见地重新好起来,俨然恢复当年“七十二家正店”之一的风范。
叶鹏生便自以为高枕无忧,他也不懂酒楼生意的事,自今年起,就不怎么往长庆楼走动了
谁知叶鹏生将生意的事全交给那位名厨打理之后,长庆楼的生意自此便一落千丈。
“所以你知道应该查什么了,对吗?”
明远笑着问史尚。
“对!”
史尚望着明远,眼里全是佩服。
“那位名厨姓黄,旁人大多称他黄厨,有个外号叫‘黄仙’,在汴京城中颇有些名气。原本是轻易不出山的,长庆楼请到他那会儿,半个汴京的名厨都去长庆楼捧场的。”
史尚提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