汴京城外的山阳镇如今很是繁华。
熟悉这里的人多半很惊讶:去岁山阳还只是一个寻常镇子,镇上的人多半在京城里讨生活。一个冬天过去,山阳镇仿佛脱胎换骨。
镇上只有一条街,这条街道上现在到处都是店面。
街道几乎比得上汴京城的街道那般拥挤。每天从城中出来,到这里订货、取货、运货的人和车马络绎不绝。
镇上好多居民都翻修了自家的房院,租赁给来山阳镇上工的工匠与伙计居住。此外,他们还能以煮饭做菜,浆洗缝补之类为生。这两项收入叠在一起,生计比以前要容易不少。
山阳镇目前最主要的产业是与石炭相关。
虽说春季天气渐暖,取暖的需求不似以前那样旺盛,但是汴京城中大大小小的正店与脚店,如今都用蜂窝煤烹饪;各家香水行,都用蜂窝煤来烧水。
因此这蜂窝煤的出货量,一点儿不比冬天时少。
除了山阳炭厂源源不断向外输出蜂窝煤以外,这里也同样是香料的集散地,以及煤渣的回收地。
另外,宫黎的玻璃作坊距离山阳镇不远,因为山阳镇交通方便,在这里特别选定店址,开了一家玻璃制品的“样品行”,不供应零售,专供大客户到这边来看样订货。
除了这些店面,剩下的就是各种从食店、脚店、香水行……甚至汴京城里的一家瓦子在镇子外头建了一座小型勾栏,每一旬到此演出三天。
山阳炭厂和军器监作坊,似乎在须臾之间就给这座平平无奇的小镇子带来了令人瞠目的变化。
这日午后,明远从军器监的山阳作坊出来闲逛。
他带着向华,随意沿着主街走了几步,突然就与耶律浚打了一个照面。
向华在明远身后,也认出了对面的人就是那日在长庆楼上与明远叫板的辽国副使,“啊”的一声叫出口,但一看明远的手势,马上闭嘴。
少年人实诚得紧,也没法儿装成若无其事,只能以手捂嘴,涨红一张脸。
耶律浚也沉下了脸。
他的斡鲁朵手下在山阳镇打探不到什么,他便想着亲自过来,凭借辽国太子殿下的火眼金睛,许是能看出什么线索。
于是他再次乔装,穿戴上汉人衣冠,用软幞头遮住自己的特殊发式,对镜自照,只觉得不输于汉家儿郎的文采风流。
谁曾想一到山阳镇,他便马上被人认出来了。
耶律浚对明远的印象很深,毕竟那时长庆楼整间閤子里,明远的相貌最为出众,令人一见便再难忘怀。
同样地,对方也显然记住了耶律浚。
这时两人在山阳镇的大街上不期而遇,面面相对。明远连抽出1127牌“便面”的机会都没有。
于是明远睁圆了眼望着耶律浚,然后小心翼翼地拱手,问:“兄台可是……耶鲁斡吗?”
当日在长庆楼,萧阿鲁带曾经用这个名字来称呼耶律浚。
这个答复正中耶律浚的下怀。
他最怕明远一见面就喝破:“哎呀原来辽国副使不声不响跑这里来了啊!”
见到明远如此上道,耶律浚点点头,用流利的汉话回答:“正是……按照汉人的习惯,你可以称呼我为……萧浚。”
他为自己捏造了一个假名字。
明远假装信了,忙向耶律浚告知自己的姓名,然后极其热情地指指身后山阳镇的店铺。
“小弟的身家产业都在这镇上。兄台既来,自当由小弟带着,在山阳镇好好游览一番。萧兄,可好?”
此刻的明远,表现得十足十是个精明而年轻的本地商人,万分热情地邀请辽国副使去看看他的各项产业。
但事实上,耶律浚的行动就受到了明远的控制,他走到哪里都有明远陪着。
而向华已经心领神会地偷偷溜走,去与开封府事先安排在山阳镇上的弓手打过招呼,远远地监视耶律浚与明远一行。
借此机会,明远带着耶律浚将自家产业逛了个遍:带他去看玻璃厂产出的玻璃窗和玻璃器皿;用石炭粉和香料合成制出的“香饼”,和用来生火取暖的蜂窝煤。
前者是奢侈消费品,后者是生活必须品。
光看耶律浚对这两者的态度,应当便能大致看出这位辽国副使对大宋各产业的态度了。
耶律浚对各种玩器香料明显不感兴趣,对于石炭做成的燃料也只是随便看了看,倒是对军器监那边炼焦之后出产的沥青有点好奇。
这名少年甚至伸手去盛有沥青的大缸里,捞了一指温热还未完全凝固的沥青出来,凑到鼻边闻了闻,然后露出一副“怎么这么臭”的模样,甩甩手指,想要将那些黑乎乎黏答答的东西甩倒。
明远笑着回答:“这是沥青!是用来修路的。”
他说着引耶律浚去看山阳镇人筑路时用的一大缸沥青,已经搅拌均匀的砂石,和用来将路面压平的磙子。
依靠这些东西,山阳镇已经把主要街道整修了一遍,以应付陡然增长的交通压力。
耶律浚一见,便详细询问了沥青的制法:“这种路面看起来平整而坚固,不容易被压出辙印,也不容易泡水泥泞,有利频繁交通。”
明远心里顿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