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荣不言语,弓着腰静默着。
太子脊背挺得直,不须多时,肩头便落满雪粒子了。他从虚空的记忆中回过神来,站起身,声音落寞:“走罢。”
长荣继续道:“殿下,十五天后便是除夕夜了。圣上说要在重华宫中设宴,将世家大臣命妇都请过来。圣上专门来了旨意,说是太子您可一定要来。”
傅崇明脚下一顿,头也没回,拂袖向大殿里去了。
月色朦胧,漫天薄雪不减。
上元节后,天晴时,地上已经是铺了白霜。像层白色绸缎似的,宫中红墙黛瓦,掩盖在雪中,勾栏瓦肆门前都扫了雪,空出条路来行走。
天是碧色的,冷而干冽。
江府内,丫鬟婆子身子碧色夹袄,各自捧着准备除夕夜的物件,鱼贯而出,静默走在路上。还有几个埋头扫雪的杂厮闷声动作,四下皆是无声。客厅内,嬉戏声音不减,原来是江大夫人寻了日里往来密切的命妇来耍桥牌。
正厅里一片祥和,气氛暖融。江大夫人一身华服,落下桥牌时,手腕戴的银镯子叮当作响。几个官阶比她低些的命妇皆是一脸羡慕,叽喳道:“这满城里也找不到比江夫人命好的人了。夫家与儿子皆是在宫中身居高位,女儿又乖巧懂事。我们几个,是都羡慕的紧呐。”
江夫人面上带笑,叹气道:“嗨,儿孙也有儿孙的困处。你们是不知道我的苦楚。哪个府上有适龄的青年子弟什么捞什的,赶紧帮我留心些。我那小女宝月,可是待嫁闺中!”
其中一命妇接了话:“二小姐还小,再说,江府家大业大,二小姐又生的美貌动人,夫人担心这捞子什做甚么!”
一群命妇笑起来。江夫人拍了拍手:“嘿,赢了!”
她点着头:“那孩子命好,性子也倔。平日里呀,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得,要不然,至少得黏在身上挂着闹上那么三天三夜!”
“谁说闹上三天三夜了”
江宝月一袭翠色裙裾小夹袄,外面笼着白绒绒的护肩。一进门,灵动笑了笑,行着礼:“见过各位婶婶嬷嬷。”
命妇们纷纷道请起,满意打量她,见江家二小姐即守礼数,又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娇俏,便开玩笑般说道:“你母亲呀,在说二小姐呢。”
江宝月哼了声,将护肩退下交给丫鬟,坐在江夫人腿边的矮凳上,填上茶水:“母亲贯会取笑我。”
江夫人满脸笑容,打趣着:“今儿怎么不在房里读书了有空来这正厅坐一坐,可是稀客。”
几个人坐了会子,在炉子里添了香木,说了会儿家常话。待到一会儿,命妇们一一离开了,江夫人想起来:“宝月,可去崇山寺求了香”
江宝月摇头,捧着瓜子嗑:“没有。”
江夫人算了算日子,心里总是牵挂。左不过今日无事,便道:“今日去罢。我已经同崇山寺的大师傅说好了。你与书和一同去,求了报平安的香囊回来。”
江宝月哦了声,“知道了。”
山路漫漫,积雪未化。马车车轱辘碾过,留下一道细细的车轮印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