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家的新房建在何老三家隔壁,下午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,何老三媳妇王翠端了凳子坐在院子里编箢篼,何老三在旁边破竹子。
拖拉机沿着马路一路送回来,轰隆声由远及近,最后停在陈家院门前,借住在陈家老宅的一男两女三个知青从拖拉机上下来。
王翠抬起头:“不是说你家陈晚也去了,怎么没见着人?”
周梅过来请王翠帮她多编一个,虽然编箢篼这活陈前进也会,不过同样的竹子,他编出来的就是没有王翠的好看耐用。
“他早上就回来了。”周梅面带愁容,“陈晚运气不好,眼看着要考试了结果还感冒了,发着烧上考场,到家就说没考好,难过得饭都不想吃。前进劝了半天,他才多少吃了点。”
“啊,怎么就感冒了?早不来晚不来,偏偏撞上考试。”王翠一脸惊讶,“那他有没有说能不能考上?”
“估摸着没戏。”周梅坐到何老三端的凳子上,“他题都没写完。”
在周梅跟王翠这种没上过学的人看来,题没写完就算是考得特别糟了。
“哎哟,可惜了。”王翠手上动作不停,很快一个箢篼的底就出来了,“前两个月纺织厂不是招工么,陈晚报没报名?”
王翠没有惋惜多久,陈晚再不济也是个高中毕业生,考不上大学还能找机会进厂,比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强。
“没报,这不是想着大学毕业包分配么,到时候出来就是干部,用不着从学徒工做起。”
外面的拖拉机开走了,何老三片了些竹块,问周梅要不要做刷把,要的话他多片点。周梅说要,他又埋头破竹子了。
周梅没闲着,捡了他片好的竹块按在膝盖上挼,竹片随着她的动作裂成竹签。
“招工也错过了?”王翠这下是真的为陈晚可惜,像机械厂、纺织厂这种大厂的招工,三四年都不见得能有一次,错过了这次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。
陈晚总不能跟他们一样下地干活吧?村里人不得说闲话?
王翠能想象到若是陈晚下地别人会议论些啥,不外乎是笑话周梅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之类的。
“嗯。”王翠能想到的周梅心里自然也有数,“只能下次再考了。”
“考什么?大学?”周梅点头,王翠睁大了眼睛,“你跟陈前进还打算供他一年呐?”
“要不了一年,陈晚是因为发烧了才没考好,下次指定没问题。”走了九十九步,还差一步就成功了,难不成还能为了退回来的半步就不走了?
陈晚能甘心?
就算陈晚能甘心她周梅也不愿意。
“你们这兄嫂当得可真够尽责的。”王翠感叹,要换做是她,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份上,即便陈晚的确聪明又努力。
“我们实际上操不了多少心,有他二姐几个帮衬着,年年给钱送票,真算起来我们反而跟着沾光。”
周梅说的真情实感,她才嫁进来那几年的确是吃了些苦,但那也比她在娘家的时候好多了。丈夫体贴、公婆和善,弟弟妹妹也懂事,她常常梦里都是笑着的。
周梅还记得陈晚三哥陈建军进部队那年,他休探亲假回来,一股脑上交了所有工资,婆婆收了一半,剩下的让他自己存着。那时候她怀着勇飞,转头婆婆就把这笔钱贴补到了她身上。
再往后六一二年闹饥荒,多亏了陈建军的救济,一家人才把日子过下去。
陈家令人羡慕的青砖大瓦房,也是在陈晚哥姐的帮助下建起来的,不然凭她跟陈前进两个,在地里劳累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攒够钱。
周梅打心眼里感谢陈家人,所以供陈晚读书她毫无怨言。
“建军他们是不错,你的福还在后头。”王翠瞥了眼木讷的自家男人,她怎么没周梅这么好的命呢。
“什么福不福的,一家人顺顺利利的就行了。”周梅挼够了做一把刷把的竹块,她来的目的也达到了,撑着膝盖站起来,“趁着天晴我去把菜地里的草扯一扯,箢篼编好了你叫我一声。”
“行,你去吧,编好了我给你拿过去。”王翠爽快应道,她早想通了,人呐各有各的命,她虽然嫁得没周梅好,但也比老宋家的强,至少她没有公婆磋磨。
周梅回到自家院子,陈晚还在睡,她压低了嗓门跟陈前进说话。王翠那人除了嘴碎没其他毛病,要不了两天,她今天的话就能在村里传遍了。
与其等别人问起来,不如她先把结果告诉他们,免得他们跑陈晚面前来惹人难过。况且就算她现在不说,等通知书出来,陈晚没考上的消息也瞒不住,到时候说闲话的更多。
王翠得了新八卦屁股坐不住,箢篼编了一半她就扛着锄头出门,借挖菜地的名头跟人唠去了。
张毅是住在陈家老宅的那个男知青,三人里他年纪最长,今年二十七了,家里条件普通,跟他同批下乡的知青都找了门道回城,只有他还耽搁在这里。
考上大学是他自救的唯一方法,因此从得到高考恢复的通知到现在,他没睡过一天整觉。好不容易考完了,他胡乱擦了把脸,连行李都没收拾就倒床上打起了鼾。
另外两个女知青这两天也紧绷着神经,乍一松懈下来,感觉浑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