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文的导员戴着副金丝眼镜,气质儒雅,给陈晚的感觉就像是民国剧中的教书先生,擅长以笔做刃,痛批天下不平事。
对于朱文的到来,导员的反应和主任如出一辙,显然也一直在担心他。
“怎么这么晚才来?”导员的语气没有责备,而是充满真切的关怀,
“路上出了点事,不过已经解决了。”朱文为自己的来迟表示抱歉,他作势欲抱起讲台上的课本,陈晚手疾眼快地替他分担了一半。
导员看出他不想细说,善解人意地未往下追问:“解决了就好,要是遇到困难随时可以跟我说,学校会尽量提供帮助的。”
田曼柔在班会时讲过类似的话,不得不说这种有学校为你做后盾的发言很容易让人产生归属感。
朱文脸上果然出现了动容的神色,但他生性自强,除了道谢什么都没提。
“课表你等会同室友抄一份,对了,你吃饭了吗?”即将熄灯的教学楼陷入安静,田曼柔是和主任一块走的,此时就剩下他们四人。
其实陈晚与许空山也没有留下来的义务,他们与朱文不过在火车上短暂相处了两个小时,交情尚浅,陪到现在算是仁至义尽了。
然而陈晚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,朱文不是和他母亲一起来的省城吗,二号到十六号,近半个月的时间,为何朱文会拖到差点错过报到日期,况且以他母亲的状态,朱文应该向学校申请走读才对。
面对导员的关心,一整日没有进食的朱文撒谎说吃过了。陈晚明显不信,之前办入学时朱文拿不出十块钱的杂费与书费,还是他垫付的,他有理由怀疑朱文此时身无分文。别说吃饭,看他那嘴唇干裂的样子,恐怕连水都没喝过。
若不认识朱文也就罢了,此时此刻,陈晚无法再袖手旁观。
陈晚问了导员朱文分配的宿舍,借口他可以送朱文去宿舍楼,成功告别了导员。
三人行走在空寂的校园中,勉力支撑的朱文膝盖一软,险些摔倒在地,许空山一手抱着书,一手拎住他的胳膊,顺便取下他背后的行囊,挂在另一边肩头。
“没事吧?”陈晚停下脚步,朱文弯腰缓了缓,轻轻摇头:“没事,谢谢你们。”
食堂近在咫尺,陈晚和许空山扶着朱文走进去,依然只有煮面的窗口开着,陈晚上次问过了,为了方便广大学员,这个窗口最迟会开到十点半。
陈晚到窗口买了两碗面,一碗给朱文,一碗给许空山。根据陈晚对许空山的了解,他绝对一放假就跑回来了。
朱文怔怔地看着碗里的面,眼里溢出了水光,他郑重地对陈晚说了句谢谢,捧着碗埋头大口吸噜。刚煮好的面冒着滚烫的热气,他似是察觉不到一般,很快把一碗面吃见了底,那速度,跟陈晚最初见到许空山吃东西时不相上下。
一碗面的分量不小,陈晚怕朱文饿久了一次性吃太多会不舒服,因此没给他买第二碗,而是找大姐要了碗面汤,让朱文慢慢喝着顺顺胃。
“大娘的眼睛医生怎么说?”陈晚没直接问朱文这半个月以来的经历,朱文说不说全凭他的意愿。
面汤冒出的蒸汽模糊了朱文的五官,他沉默半晌,将期间发生的事娓娓道来。
出发之前,朱文放下矜持,找所有认识的人借了钱。母子俩为人良善,再加上朱文准大学生的身份,被借钱的人多多少少都给了点心意。
朱文认真打好欠条,背着四百多的借款满怀期望带着母亲踏上开往省城的火车。
九月二号,邂逅了陈晚与许空山的母子俩坐上陈勇飞指的那辆公交车,到三医院站下车,顺利见到了眼科专家何医生。
“何医生说我妈的眼睛能治。”说到这朱文脸上浮起舒心的微笑,只要能把母亲的眼睛治好,他吃再多的苦也无所谓。
陈晚越发疑惑,朱文的笑容转瞬即逝:“但何医生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,我妈的白内障比较严重,想要根治需要进行手术……”
早在十八世纪就有国外的医生通过手术进行白内障摘除,而国内首例则出现在五十年代。随即六七年白内障超声乳化术问世,不过目前尚未引入。
摆在朱文面前的有两个选择,一个是针拨术,即用小刀将浑浊的白内障推入玻璃体腔,让朱母重见光明,但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,没有取出的白内障极有可能复发,且难以进行二次手术。
第二个选择是白内障摘除以及植入人工晶体,复发率低,更为安全,但费用是前者的数倍。
朱文大概问了一下第二个选择的费用,于他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。哪怕是朱文不想选的针拨术,费用都超出了他的承担范围。
两人的对话没有瞒着朱母,也瞒不住,因为医院人多嘈杂,朱文不可能让朱母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。
钱!钱!钱!朱文内心煎熬,何医生见多了这种情况,却也爱莫能助。
朱文拿着何医生开的药在医院附近找了间便宜的招待所住下,打算第二天上学校附近看看有没有房屋出租,待把母亲安顿好他就出去找事做,争取早日凑够手术费。
房子朱文也找到了,唯一的问题便只剩工作。朱文尝试了给报社投稿,但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回信